他不是缺心少肝,自然知道感恩,可是多年來冷淡的關係,卻讓他不敢輕易,主動地邁出第一步。
時間越久,心裡隱隱滋生的愧疚越深,不知道該如何挽回,好像也早就喪失了勇氣。
甚至有時會懦弱的,自暴自棄的想著,就這樣吧,家族勢力龐大,父母更非等閒人,他這個不孝兒孫回與不回,也無足輕重。
可是更多的時候,他悵然若失,因為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所以即便他再怎麼樣費心巴力的欺騙自己,也收效甚微。
只能裝作不知道有那樣一道裂口,隨著天長日久,日益擴散,難以彌合。
現在不同了。
他有了許知曉,他從來不敢去妄想會擁有的一個人,他曾經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了。
可是現在,她竟然要和他結婚了。
季攸寧承認那一瞬間自己欣喜若狂,但是冷靜下來以後,他猛地想起自己糟糕的父母關係,心裡涼了半截。
許知曉是重視血脈親緣的一個人,她和許父多年來相依為命,親情深重,偶爾和他提起父親,話語裡也是滿滿的尊重和透著親昵。
即便是逼她捐腎的馮婉,她也從來沒有用過什麼過激的手段,更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她母親的半個「不」字。
即便再怎麼令人寒心,許知曉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貶損自己的母親,更不會容許他人介入干預。
季攸寧從未和她提過自己的家人,她也不曾問過。
可是他不能把她的不去問當做不在意。
他和許父怎麼解釋?他讓她和許父怎麼解釋?即便許父不追究,結婚呢?難道真要一輩子和父母老死不相往來?連結婚這樣的大事都不說一聲?
荒唐了多年,終於要自食苦果了。
許知曉托著下巴,看著對面早已經魂飛天外的季攸寧,正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裡夾空氣,還做出吞咽的動作,好像真的吃到了實物似的。
不過長的好看就是好,擱別人身上是傻氣,換作是他就覺得是可愛了。
饒有興致地觀賞了五分鍾之後,許知曉在他面前揮揮手。
季攸寧回過神來,「怎麼了?」
許知曉面不改色:「吃飽了?」
「嗯。」季攸寧放下筷子,面色平靜地好像剛才演了一出啞劇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你吃好了嗎?附近新開了一家蛋糕店,好像還不錯——」
「怎麼了呢?」
季攸寧的話戛然而止。
許知曉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最近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她如此敏感,他的一點不同在她的眼前都無所遁形。
季攸寧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蜷縮,竟然有點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許知曉覆住他的手,視線沒有離開他的臉龐,眼裡如同寧靜的,波瀾不興的湖面,清楚的倒映著他的影子,「如果可以的話,跟我說說?」
他看進她的眼神里。
她的眼睛彎一彎,一副笑顏,說出的話卻讓季攸寧忍不住從心裡一凜。
她說:「你要是什麼都不跟我說,我會很不開心的。」
唇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眼睛看著他,輕輕地道:「我也會害怕的啊。」
季攸寧的瞳孔一縮,心臟像是突然被扎了一針,立刻條件反射一樣緊緊地反握住她的手,掌心裡她的手指纖細柔軟,安靜的放在他的手心。
她一向示人的面容,都是雲淡風輕的,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放在心上,她有著超乎她年齡的冷靜和理智。
他怎麼能忘了,她也是會不安的。
溫暖的,脆弱的,正是因為全全的相信著他,所以願意將自己的軟肋,不安,全部都示以他。
面前淺笑的她漸漸虛化,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知曉,她站在他面前,因為年紀太小,身高還不及他腰間,可還是伸出手握住他的衣角,抬起頭努力地注視著他。
我這麼相信你,不要傷害我好不好?
季攸寧感覺心臟都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許知曉:……突然握著她的手好像要哭了是怎麼樣?
季攸寧被自己的腦補弄得愧疚難當,他側臉靠近她的手,聲音壓的有些低沉,「讓你擔心了,是我不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