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緒望著郁楚,就這麼望著沉默好久,徒手抹去郁楚鼻尖蓄的汗珠,告訴他放輕鬆,今天的治療已經結束了。
晚飯吃的郁楚最愛的湘菜,珒大對面美食城那家,郁楚讀大學的時候還專門辦了卡。
以為今天只有他和裴錦緒,菜基本上齊時又來了兩個人。一個郁楚聽出了聲音,是裴老師的同事許浩清,另一個據裴老師介紹是留學認識的校友,一家娛樂公司的老闆,塵肖。
有外人在,郁楚飯桌上顯得安靜,幾乎不夾菜,湯泡飯吃得特別香。裴錦緒看了許浩清一眼,許浩清望著郁楚的方向,主動開口破冰:「郁楚啊,你要不要嘗嘗那道紅燒肉末茄子,拌飯很香。」
「謝謝你,但我馬上就要吃飽了。」郁楚扒飯的速度很快,乒鈴乓啷一碗湯泡飯就要結束了。
裴錦緒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想回家,想回到熟悉的環境裡。
這樣認生下去不行,小烏龜似的,吃完就想縮回殼裡藏著,以後一個人出門怎麼讓人放心。
郁言松關心弟弟,一點度都沒有,養得這麼寶貝,適得其反了。
裴錦緒有意往郁楚碗裡夾菜,又舀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慢慢地吃,時間還早,不著急。」
郁楚根本聽不進去,吃得依舊風風火火,把碗裡的吃乾淨後第一時間抬頭,用手護住自己的碗口:「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許浩清看在眼裡,想笑卻努力地憋著,故意逗他:「郁楚,我和塵肖就那麼嚇人啊,嚇得你吃這麼快,菜都沒完全上齊呢。」
「不是。」郁楚找不到理由,否認得倒是堅決,「你們慢慢吃,不著急。」
許浩清放下筷子,兩手撐在餐桌上,「上次說你上墳,我有不對,這頓飯我請,當賠禮道歉了。」
「沒關係,我已經忘記了。」
新菜上來,裴錦緒幫郁楚夾了幾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郁楚點點頭,捏著筷子把碗裡裴老師夾的菜吃得乾乾淨淨,放了筷子,什麼都不做,乾巴巴等在裴錦緒身邊。
許浩清說:「後天再約?四五山上有家古色古香的餐廳,味道不錯,你和裴老師一起來,我做東,到時候你想吃什麼隨便點,那裡的菜不便宜,我的誠意很足。」
一直沒說話的塵肖咳嗽一聲,附和道:「我吃過,確實不錯。」
裴錦緒問郁楚的意思,郁楚沒有馬上回答,頭腦風暴之後說自己那天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忙。
郁楚覺得自己拒絕得相當有水平,為了圓謊,回去路上馬不停蹄和甜甜萬兩約時間。
敲定了後天的下午三點,他午睡起來換衣服,出來客廳靜悄悄。他摸著走廊的牆挪到書房門口,門開著,郁楚探頭沒進去,敲了敲門,「裴老師,我要準備出去了。」
裴錦緒答應一聲,將桌上墨色的手機關機,放進封口袋中,捲成一團鎖到左手邊的柜子里。
「我看看手機的電夠不夠。」
郁楚往前邁了兩步,從兜里摸手機出來遞給裴錦緒。一半的電不到,裴錦緒本來想給郁楚的包里裝一個充電寶,發現太重了就沒放進去。
「能不能把你朋友的微信推給我?」裴錦緒問。
「裴老師不用擔心,如果手機沒電了我可以掃一個共享充電寶。」郁楚想了想,還是把萬兩的微信號推給他,「我和他們在湖南路的膳食餐廳。」
「十公里左右,」裴錦緒看一眼手錶上的時間,說:「還早,我送你過去。」
「我認識路,不是第一次去了。」郁楚拒絕了,這個拒絕也在裴錦緒的意料之中,他往郁楚手裡遞了一個毛絨玩具。
或者說是一個毛絨掛件,郁楚摸到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耳朵中間有鐵扣。再往下摸,摸到一個小拉鏈。
郁楚不確定能不能直接打開,抬臉詢問裴錦緒,得到許可後拉開拉鏈,從裡面取出一個對摺加伸縮的鐵玩意兒。
郁楚慢慢摸索著要將鐵玩意兒打開,裴錦緒幫了一把,視線落在郁楚額角沒消乾淨的瘀青上。
他說:「總有需要用到的時候,你帶在身上,我比較放心。」
郁楚幾乎瞬間就知道,手裡的東西是什麼。
盲杖啊,他不需要盲杖,急急忙忙塞回裴錦緒手中,「不要。」
他逃一般往客廳去,因為走得不專心,碰到架上的盆栽,碎聲響聲起的瞬間,裴錦緒已經將郁楚護到了懷裡,「當心。」
「我…」
「它可以掛件,只是掛在包上以防萬一,不一定會用到。」裴錦緒聲音緩緩,溫和地安慰道:「它很小,而且是伸縮的,就算你拿在手裡別人也不知道是什麼。」
郁楚不說話,相比起伸縮盲杖他現在更介意碎掉的盆栽,還有那被他短暫遺忘,撞翻的圓幾,打碎的花瓶,杯子和杯墊。
碎聲在他腦袋裡炸成了煙花。
他繃不住了,掙脫懷抱就跑,沒幾步又轉身折回來,誠懇地和裴錦緒道歉,接著蹲下來在地上一寸寸地摸,想把陶瓷碎片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