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好多紅色的紋路,」應春來在應婉的臉上滾了滾,「還有黑色的角呢,好可怕好可怕。」
「能讓春來害怕的,應該是很高級別的鬼了。」應婉安撫地摸了摸她,
「如果找到那隻眼睛,就可以將當時的畫面公之於眾,而你死前的冤屈,也多少可以洗清一些。怎麼樣,對你而言,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應婉說著說著,應春來忽然尖叫一聲,倏地把眼睛閉上。
她順著應春來的視線看去,驚覺不知何時,宮忱的眼神異常可怖。
像漆黑的深潭裡,蛟龍破水而出,乍然濺開刀鋒般的水光。
冷峻,狠戾。
然後波瀾緩緩消失,除了平靜的潭面,什麼都沒有了。
「我知道了,」宮忱說,「那隻眼睛我會儘量找回來的,之後你用它和應春來再做一次共生,不過需要你做次鬼,她做主鬼。」
「如果成功的話,在兩個截然相反的共生之術下,你們應當能平分罪孽,這個結果你願意嗎?」
還能這樣?
應婉瞳孔一點點擴大,這些天因為愧疚時常覺得自己深陷泥淖,密不透風,閉眼噩夢,如今才仿佛能喘一口氣般,紅著眼睛說:
「我當然願意,只要不讓春來獨自承受那些,便再好不過了。」
「謝謝,謝謝你,我以前因為太喜歡徐師兄了,總是對你冷眼相向,明明那個時候你過得已經夠不好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顫抖地捂住眼睛,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宮忱扶住她。
「那現在呢?」他忽然問。
應婉淚眼婆娑地抬頭:「什麼?」
「現在還喜歡師兄嗎?」
應婉咬了咬唇,沒說話。
宮忱輕咳一聲:「那你確定要向情敵下跪嗎?」
應婉的膝蓋迅速直了回來。
宮忱:「………」
也不用這麼快吧。
「雖然他不喜歡我,」應婉不太自然地偏開頭道,「但我不想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至於主僕契,我還是跟你簽,以後儘管差使我便是了。」
「主僕契不行,」宮忱搖了搖頭,「普通血契就好。」
應婉微微一怔。
和主僕契所包含的強制性不同,血契是雙方平等的。
「為什麼?」她不是很能理解,「你們除鬼師馭鬼不向來都是用主僕契嗎?」
「是這樣沒錯,」
宮忱低頭,食指輕戳了一下腰上的玉佩,無奈一笑:「但我身邊有這一隻小鬼就夠了,多了怕它難過。」
玉佩本來還是赤紅一片,在他說完之後,慢慢變回了漂亮的青綠色。
「青瑕,你不生氣了?」
宮忱咦了一聲。
「宮先生這麼說,」青瑕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還怎麼生氣嘛。」
宮忱莞爾,又拍了拍它,看向應婉:「總之,應師姐,那隻眼睛對我也有用,各取所需吧。」
應婉點點頭。
剛締結完血契,宮忱餘光瞟到不遠處正往這邊走的徐賜安,迅速道:「還有一事要麻煩應師姐,剛才的談話請你務必不要告訴師兄。」
「為什麼?」應婉其實從剛開始就想問了,「你們不一起行動嗎?」
一起行動。
宮忱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他遲早是要離開這具假肉身,回到真肉身里去的。
屆時隨之而消失的,便是他和徐賜安之間因禁術而產生的羈絆。
宮忱斂眸,強壓下心底泛起的酸澀,輕聲道:「我要做的事太危險了,我還沒想好………」
話音未落,嘩啦——
徐賜安一腳踩碎了隔音屏障,沒什麼表情地走進來:「時間到了。」
「是,」宮忱補充,「剛到一半。」
徐賜安瞥了他一眼:「有意見?」
宮忱失笑:「沒有。」
「那就回去。」
「回哪?」
「人間。」
。
宮忱「死」後的第四日。
燧光閣。
此處乃是鄴城的中心。
辰時一刻,兩個長相神似的童子分別端著蓋了彩布的托盤,同時敲響燧光閣的大門。
敲兩下,頓一下,重複三次。
咚咚,咚咚,咚咚。
門內無人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