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抿了抿唇,也不太敢看一臉陰雲密布的皇帝。
「何必救她?」謝凌鈺聲音冷冷的。
「不過陳兵淮水畔,朕求之不得。」
話音落下,地上被摁住的永興郡主嗤笑,「大楚已非昔日羸弱,倒是北昭,主少國疑,更該擔心戰火燒到洛陽。」
朱衣使聞言,一耳光甩到永興郡主臉上,讓他閉嘴。
隨後,手直接在他臉頰仔細撫摸,在額角處並未摸到面具的痕跡,不禁皺眉。
謝凌鈺也不惱火,「押去朱衣台審。」
皇帝的目光始終落在一人身上,這份皇恩卻叫薛柔消受不起。
她不自在地低頭,也覺自己有些魯莽,索性伸出手,給皇帝看被血濡濕的布條,低聲道:「好痛。」
負責保護她的朱衣使冷汗涔涔,連忙道:「陛下,臣方才替薛二姑娘包紮過了,但還需請太醫來。」
「上來,」謝凌鈺索性直接伸手,像拎兔子似的把人拎到馬上,見她臉色仍舊蒼白,語氣努力柔和許多,「往後,不要這樣。」
皇帝又看了眼薛柔衣袖上的血跡,瞧著並無暴怒失控的神色,只是抽出一支金羽箭,隨手扔給薛柔身邊的朱衣使。
「朕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那人撿起天子所賜金羽箭,毫不猶豫彎弓,一箭貫穿長寧郡主咽喉。
薛柔沒想到謝凌鈺連審問都沒有,直接取人性命。
鼻尖有血腥氣瀰漫,身後少年天子捂住了她眼睛。
「她想死,朕成全她,」謝凌鈺察覺懷裡的人在抖,頓了一下,「與你無關。」
薛柔倒不是為長寧郡主的死惋惜,而是與謝凌鈺靠得如此近,眼前不能視物,恍惚中,濃重血氣又將她帶回多年前的梅林。
她心下惶恐。
謝凌鈺渾然不知她在怕什麼,輕輕摁了下她肩膀,「不會有事。」
往後天下人只會知曉,長寧的死,是因她刺殺大昭皇室未遂,只能自盡。
踏雲驪乃當世名駒,不過片刻便回到瑤華宮。
薛柔坐在殿中,看著太醫為自己清理傷口。
身側便是皇帝,少年臉上看不出情緒,如一潭波瀾不驚的水,只有瞥見薛柔掉下的一滴眼淚時,眼神微動。
他手指隱於袖中動了動,最後還是拿起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頰。
太醫怔住,連忙將動作放輕些。
薛柔一直忍著,若是在姑母那,恐怕早就哭出來了,但在謝凌鈺這,她不想一副狼狽模樣。
她被謝凌鈺的動作驚到,隨即開口,「多謝陛下。」
不張嘴不要緊,一張嘴那些忍住的眼珠接二連三掉下來。
謝凌鈺手中那方帕子都濕了,他索性不再擦下去,等太醫處理完傷口,輕輕摸了下她脖頸。
饒是薛柔再遲鈍,也意識到皇帝近來與她肌膚接觸越發多。
她也沒心思繼續在這待著了,恰好外頭顧靈清求見。
隔著一道屏風,顧靈清沉聲道:「依陛下的吩咐,長寧郡主的屍首已送往江夏,至於那個閹人自戕未遂,骨頭硬得很,臣準備親自去審。」
謝凌鈺也不避諱薛柔,道:「宜都王呢?」
「他極為囂張。」顧靈清頓了一下,似乎顧忌薛柔會聽見,猶猶豫豫不肯說。
「說罷。」謝凌鈺指尖戀戀不捨從少女後頸挪開。
「宜都王稱,今日南楚大軍便要北上,襲擊龍亢城。」
薛柔久伴太后身側,對南楚朝局略知曉一二,與北昭不同,南楚的世族更為盤根錯節,以至於南楚皇帝近年來頻頻欲北上雪恥,卻都被阻撓。
此次來洛陽賀壽,也是朝中世族們的意思,南楚皇帝若想挑起戰爭,必須在事後給朝中眾臣一個交代。
死在洛陽的宗室使臣,便是最好的理由。
為宗室報仇,師出有名。
若非知曉這些,薛柔不會下意識去奪長寧郡主的匕首。
不能開戰。
姑母這麼多年休養生息,不起兵戈,龍亢城中駐兵大多解甲歸田,哪裡比得上有備而來的南楚大軍。
而從最近的九里關調兵,根本來不及。
薛柔忽然懷疑是否血流多了,頭有些暈。
「陛下,」她忍不住出聲,「此事需稟告太后。」
「太后身體本就不適,陡然知悉這些,豈非雪上加霜?」
謝凌鈺非但沒惱,反而一副為太后著想的樣子。
「我……」薛柔冷靜下來,「陛下與顧大人商討國事,我不適合留在此處,還請陛下允我回薜荔館歇息。」
少年定定看著她,一雙眼珠如浸在寒潭的墨玉,涼幽幽的。
「阿音是去薜荔館,還是去太后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