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凌鈺陡然想起沈愈之的話,心頭那股熟悉的灼癢無法忽略。
「陛下?」
薛柔轉過頭,便見皇帝在發怔,忍不住喊了聲。
「朕有些睏倦,先去內殿歇息,等沈愈之請過脈,你便回去罷。」
謝凌鈺聲音果真有幾分疲倦。
「其實……我身體早就無事,」薛柔底氣不足似的放低聲音,「往後不必日日勞煩沈太醫。」
她當真不想再喝藥了。
可姑母說了,要多與陛下親近些。
可是……可是就不能用旁的理由麼?
薛柔垂下眼睫,沒能看見謝凌鈺陡然沉下的神色。
「待在式乾殿,就讓你這般難熬?」少年嗓音輕緩,「你每日在這沒有一個時辰,迫不及待就要走了?」
謝凌鈺心底那點灼癢沒有消失,反倒像火苗越燎越旺,痛得明顯,癢得更明顯。
「陛下,我沒說往後不來。」薛柔硬著頭皮反駁,「沈愈之的藥又苦又澀。」
謝凌鈺面色鬆緩,「那便不喝了,往後食補便好。」
他總覺薛柔太過輕盈,仿佛旁人稍稍用力便會傷著,須得補一補才好。
見皇帝嘴角隱約有笑意,薛柔舒口氣,隨即想到一個問題。
姑母近來身體不適,不能看什麼摺子,除了讓沈愈之看病,薛柔沒有往返式乾殿與長樂宮的理由。
總不能……莫名其妙來式乾殿罷。
謝凌鈺忽然開口,「你來式乾殿,是朕的意思,無須向旁人解釋。」
「宗室們看見我,也無須解釋麼?」
這些時日,許是薛柔幸運,一次都沒見著那些宗親。
他們只要瞧見薛氏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不用解釋。」謝凌鈺毫不猶豫,「不必管他們。」
*
在式乾殿見到同安大長公主時,薛柔只覺一語成讖。
往後再不隨便說話了。
公主今日面聖,是為幼子求官的,輩分擺在這裡,皇帝給了她幾分薄面,讓她進殿後賜座。
隨後,皇帝便借顧靈清有要事需稟,去了偏殿議事。
至於薛柔,她來式乾殿早已無人通傳,就這麼徑直踏進去,和同安打了個照面。
「誰擅闖式乾殿?」同安輕嗤,「原來是薛家的。」
自從皇帝收回兵權,這些宗室面對薛家更加無禮。
她斜睨一眼,「李順,你怎的什麼人都放進來,陛下年紀漸長,薛韻臨朝聽政也就罷,手竟還伸到這兒了?」
薛柔行了個禮,嘴裡的話卻半點敬意也無。
「這話我也想問,殿下怎麼來了?」薛柔恍然,「啊是我忘了,殿下幼子還未婚配,是求陛下賜婚的不成?可他吃喝嫖賭,不知哪家閨秀願嫁。」
同安臉色漲紅,站起身指著她。
「我乃先帝之妹,天子姑母,你也配這樣同我說話?」
薛柔也不客氣,「我姑母乃先帝之妻,天子之母,你也配直呼她名諱。」
乍然被小輩拂面子,同安差點喘不上氣。
「就算申斥,也是太後親自來,輪不到你放肆,」同安揉了揉心口,問一旁內侍,「陛下在何處?」
周遭靜默,無人應聲,李順也只是默默低下頭,示意小內侍去偏殿,讓陛下快些來。
薛柔一哂,實在受夠這群宗親的嘴臉。
當年陛下登基,太後一病,宗親們都盼她早薨。
就因為太後與先帝一樣,拘著宗室不能為所欲為。
同安見她抿唇不語,只當她理虧,「你薛氏再怎麼權勢滔天,也是臣,總歸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殿下這話敢在我姑母面前說麼?不過欺我一個小輩,現下無人撐腰,」薛柔笑得諷刺,「你這種人,拜高踩低,簡直小人嘴臉。」
她每說一個字,同安臉色就漲紅一分。
「你竟敢!」同安徑直上前,抬手便想扇過去。
李順終於活過來似的,站在薛柔面前想攔下那一巴掌。
偏薛柔反應快,提前一把抓住那隻養尊處優的手。
「就算陛下在這,親耳聽見我方才的話,他也不會幫你。」薛柔笑得明艷,半點不收斂,「不若我們賭一把?」
話音落下,眼前同安公主神色微變。
薛柔轉過身,便見一人踏過門檻,朝自己走來。
玄色衣擺被光照著,能望見金色龍紋如活過來般猙獰。
同安想開口,卻在瞧見謝凌鈺臉色時,陡然怔住。
原因無他,陛下這副模樣,讓她想起皇兄當年護著薛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