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帕在肌膚留下一層水痕, 能帶走些微燥熱。
深更半夜,她躺在榻上, 眉頭蹙緊,抓住那隻冰涼的手,臉頰一直往上蹭。
如豆燭光下, 謝凌鈺長眉緊擰, 他指尖被冰水浸得發紅。
薛柔像置身爐中, 灼得難受,像抱住冰塊似的牢牢抱住眼前僵住的人,
「阿音,」他低聲喚著,「等會得喝藥。」
他一點點掰開她手指, 深深嘆口氣,逼著自己不去看她淚眼朦朧的模樣。
昨夜就是沒狠下心, 任由她抱著,耽擱吃藥的時辰。
殿外,流采嘴唇抿成一條線, 按捺不住想進去,奈何陛下吩咐過,不許外人進內殿。
可陛下知道怎麼伺候人麼?
綠雲看出她焦躁不安,「娘娘過兩日應該就能好。」
薛柔身體嬌貴,每逢換季冷了熱了,總要鬧出點小毛病,太醫看過開幾服藥就能痊癒。
這次重些,但眼瞧著一日比一日好,沒有病情反覆拖沓的狀況。
但皇帝如臨大敵,緊張得終日沉著臉,連帶著上上下下不敢吭聲,怕觸陛下霉頭。
待薛柔不再發熱,所有人都舒口氣。
綠雲將案上白玉瓶內花枝換作新鮮的,忽然聽見榻上一道聲音。
「陛下呢?」
薛柔扶著額,覺得頭有些昏沉,心裡慢慢算了下時間。
今日分明休沐,謝凌鈺衣不解帶在榻邊多日,竟不在殿內歇息片刻。
總不能跑去式乾殿召見大臣了?夙夜匪懈也沒有這樣的。
綠雲吞吞吐吐,「好像是彭城王世子有要事需稟。」
薛柔沒做他想,畢竟皇帝的性子就這樣,可直到戌時,李順親自過來,說陛下今夜不回來了,她才覺不對。
「京中出什麼大事了?」
李順臉上的笑像畫上去的,「未曾出事,就是今日太忙,恐怕到深夜才能回來,恐怕擾娘娘歇息。」
他每說一個字,薛柔臉上還算客氣的笑便淡一分。
「不可能。」薛柔語氣篤定。
她看不大清遠處李順神色,卻知對方必然撒謊。
謝凌鈺何時因公務繁忙為理由,夜裡不回顯陽殿。
他曾親口道:「顧家的身法果真好用,我子時上榻,你睡熟後半分反應也無。」
李順怎麼可能擅自哄騙皇后,定是那個人的授意。
不來便不來,但好歹捏個像樣的理由,居然讓宦官承受質疑。
薛柔不痛快了,面色冷下來。
「知道了,李中尹回去罷。」
皇后的不悅顯而易見,李順後背開始冒汗,想著陛下讓他瞞上幾日。
頭一天便得罪皇后,這可如何是好?
如他所料,次日李順再來顯陽殿,便瞧見皇后已坐在窗下,垂眸自顧自逗著貓兒,甚至沒抬眼。
「娘娘,陛下今晚不回來了。」李順想了想,拉了個墊背的,「今夜彭城王世子求見。」
薛柔終於看向李順,頷首笑道:「謝寒倒是掛心國事,有這種棟樑,是大昭之幸。」
雖說皇后笑得情真意切,無半分不滿,可李順總覺哪裡不對勁,喉嚨堵得慌。
薛柔沒再理會他,而是抱著玄猊徑直繞過屏風,進了內殿。
整整兩日,李順含含糊糊,顯陽殿的宮人也支吾其詞,顯然得陛下授意,瞞著她什麼。
薛柔心底一陣煩躁,偏太醫說過,她現下不可出門吹風,哪怕心下疑惑,也不能親自去堵他。
窩火一整日,她也上來幾分脾性,不肯去問。
陛下想瞞,就一直瞞著好了,也算順他的意。
薛柔默默咬牙,謝凌鈺最好一輩子都這樣。
玄猊烏黑毛髮被順得發亮,在薛柔膝上伸成一條,臉頰蹭著她手。
閹人略細的嗓音透過屏風傳來,夾雜幾分焦急。
「娘娘,陛下也是有苦衷的。」李順急得額頭泌出汗,舔了舔唇,不知要不要忤逆聖意。
他這兩日,看陛下病了還照常處理公務,急得口中起好幾個泡。
「他有什麼苦衷,竟是不能親自同我說的?」薛柔不為所動,「還需要你來傳話?」
屏風那頭終於沉默。
待李順走後,綠雲端上熱茶,面色略有緊張,悄悄瞥皇后一眼。
薛柔陡然出聲:「陛下是否病了?」
「啪」一聲,綠雲手裡茶盞掉在地上,碎瓷四散,熱茶湯濺濕皇后裙擺。
「誰告訴娘娘的?」綠雲怔怔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