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身下的馬兒嘶鳴一聲,擠出條道繞過薛珩。
車夫低聲問:「公子,還進宮麼?」
薛珩深吸口氣,「不,去彭城王府。」
他要告訴薛儀,宮裡出事了。
大家要死一起死。
薛珩與顧家家僕一前一後離開王府。
薛儀居然半點不詫異,出離冷靜地吩咐婢女:「告訴父親,我腹痛難忍,想請沈愈之的夫人來一趟。」
不過片刻,彭城王妃先一步到她院中,見她面色蒼白,汗下如流,嚇得連忙問:「究竟是怎麼了?」
彭城王已備好入宮的行頭,聽聞薛儀這邊出事,過來看了眼便蹙眉沉聲道:「腹痛便請府醫來。」
「我這幾日聽聞京中流言蜚語,心中慌亂難安,父親能否告知一聲,究竟是否出事?也好讓我放心。」
彭城王威壓迫人,薛儀頭都不敢抬,硬著頭皮祈求:「我現下疼得厲害,能否請父親親自去一趟沈家,請沈太醫的夫人來瞧瞧。」
沈愈之的夫人乃醫治婦人的聖手,可惜脾氣清高古怪,這個時辰,若派婢僕去請,恐怕不會來。
王妃逢春日必患咳疾,不宜出府,眼下謝寒不在,只有彭城王能去。
彭城王審視著兒媳,冷聲質問:「方才國舅來了一趟,你是真痛,還是裝病拖延?」
他唯有謝寒一個兒子,故而極重視薛儀這胎,可事涉皇后,自然天家顏面最重。
金戈鐵馬中磨礪出的煞氣驚得薛儀牙齒打顫。
「你想明白了再答。」彭城王思及皇后所為,語中不由自主帶上盛怒。
薛儀靠在王妃懷裡,驀然想起幼時,她討厭薛柔,在父親斥責妹妹時,分明能為妹妹作證卻冷眼旁觀。
而後她在花圃旁,看見扎著雙螺髻的稚童蹲在牆邊,恨恨用樹枝在地上寫好多遍「薛兆和王八蛋」。
「你怎麼不寫我?」薛儀問。
「懶得寫你。」
耳邊彭城王的質問一聲聲落下,薛儀咬牙捂著肚子,擠出兩行清淚。
「舅舅,我日夜害怕和母親一樣,心結難解,當真痛得厲害,求你救我。」
一聲「舅舅」讓彭城王面色灰敗,先帝做事缺德,清河死於難產,屍骨未寒就賜婚,半點不顧兄妹情誼。
面前薛儀的臉逐漸與清河重疊。
他長嘆口氣,只覺兒女皆是債,「罷了,我親自去請她來。」
*
高聳宮牆壓下濃重陰影,卻陡然被馬蹄聲撕裂條口子。
太宗曾賜顧家家主特權,清君側時可騎馬入宮,這一規矩保留至今。
顧鴻沒想過年近半百,還能撞上此等醜事,隱約可見顯陽殿燈火輝煌時,他終究勒馬,翻身而下,給皇后體面。
縱使在飛鴿送來的信中,言明皇后已同逆賊勾連。
顧鴻面容沉肅陰冷,步履如飛,卻忽然想起什麼。
信中特意提及,要攜彭城王一道面見皇后,萬不可先踏入顯陽殿。
女兒的字跡凌亂,沒有過多解釋,可見事情急迫,顧鴻握緊環在腰間的長鞭,深吸口氣,決意先等等。
他有些心浮氣躁,分明離府前便派人去請彭城王,為何遲遲未到。
彭城王府可比顧家近得多。
等了約摸半個時辰,月輝漸弱,抬眸一看竟是早為陰雲遮蔽。
春雨淅淅瀝瀝,打濕顧鴻身上朱衣,濕了的赤色衣冠濃重到如血染。
顧鴻等不及了,大步往顯陽殿去。
此處乃中宮居所,巍峨莊嚴,一路上皆能聽見宮人驚愕阻攔的聲音,又在看見顧家令牌後噤聲。
一副心虛不已的慌亂模樣。
他嗤笑,滿殿無一忠僕,除了巫晉都該死。
剛踏上白玉階,他便聽見道女聲,自頭頂傳來。
顧鴻抬眸,隔著雨絲望不清她的臉,卻能清晰看見其衣衫紛華靡麗。
顧鴻眼珠微動,看見皇后身邊撐傘的流采。
他已到顯陽殿,顧又嶸卻未出現,不必細想便知發生何事。
「簡直孽障!你敢背叛陛下?」顧鴻瞬間暴怒,準備上前清理門戶。
「顧家主,她是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罷。」
皇后向下走了幾步,微嘆口氣:「我本不欲與宗室交惡,他們卻偏要逼我。」
薛柔眉目姣好如畫,此刻杏眼盛滿遺憾,更令觀者望之便不忍其傷懷。
她已知曉這耳墜用處,故而一步步走到顧鴻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