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熱吃。」明晦蘭把滿滿一袋栗子遞出,說道。
衣非雪單手支頤,慢條斯理:「你要說衣掌門請用。」
明晦蘭:「衣掌門請用。」
衣非雪沒用,並甩出一記白眼:「你會伺候人嗎?」
明晦蘭臉上閃過一道茫然。
衣非雪不悅,漂亮的眉毛擰起來。
這真是他用過最差最差的奴隸。
啊,明大少爺第一次做奴隸,業務不熟,情有可原。
善解人意的衣非雪給他犯錯的機會:「你吃栗子的時候,你家小廝就這麼給你端來?」
暗示的很明顯,明晦蘭又不傻,立即為養尊處優的衣掌門剝栗子。雙指一捏,外殼裂口,再用一巧勁兒擠出果仁,確保全程不碰果仁分毫。
這般細心,狠狠取悅到有潔癖的衣非雪。
金黃的板栗散發著焦糖香,落在盤子裡。壘滿一整盤時,明晦蘭將盤子往前推推,示意衣掌門可以吃了。
衣非雪頤指氣使道:「餵我。」
明晦蘭用青葉竹筷夾起一顆栗子,餵進衣非雪張開的嘴裡。
雖說衣非雪從小嬌生慣養,但隱私性和主導意識很強,即便身邊僕從成群,像是穿衣梳頭這些事都是自己做。吃飯時也不用布菜,他自己想夾哪個夾哪個,更遑論癱瘓似的張嘴等投餵。
可誰讓這人是明晦蘭呢!衣非雪就是故意作踐他。
這世上還有比宿敵一朝落魄淪為自己的奴隸更神清氣爽的事嗎?
衣非雪和明晦蘭素昧謀面時,梁子就結下了。
他們年紀相當,家世相當,同為修仙大宗的傳承人,又皆是天賦卓絕的少年奇才,難免被世人相提並論。而議論的多了,作為當事人就難免生出些自視甚高的不服氣來。
更何況他們立場不同,早就註定是敵非友。
大陸以東為中土,大陸以北為北域,中土占據天靈地脈,富裕繁榮,近千年來唯一飛升的大能就是中土人。北域浩渺遼闊,更有未經開發的上古秘境散落各處,物華天寶應有盡有。雙方都眼饞彼此的地盤,明爭暗鬥幾百年了,一代傳一代,傳到衣非雪這輩,自然視明晦蘭這個「北域第一天才」為死敵。
相識以來他們屢屢交手,各有勝負,最後一次約戰死鬥了三天三夜,衣非雪震碎明晦蘭的內府,他也被明晦蘭一劍貫穿丹田,最終以兩敗俱傷戰成平手收場。
衣非雪被抬回家養了三個月才能起身,剛一起身就聽表哥說北域勢力突生巨變。
一夜之間,明宗三百餘口皆遭屠殺,上至宗主下至奴僕餵養的沙皮狗無一生還。
明宗被滅門了。
就剩一個宗族長子明晦蘭。
衣非雪找到他的時候,他因重傷而修為全失,穿著染血的破衣爛衫,披散著落滿雜草的頭髮,混在一眾逃荒的難民之中。
偏偏衣非雪一眼就認出了他。
明明窮困潦倒家破人亡,卻絲毫不見頹喪狼狽之態,曾經的天之驕子淪為卑賤的草芥,腰板卻還挺得筆直,那雙區別於中土人的銀灰色眸子炯炯有神,輝光灼人。
他蹲在難民之中,卻那般格格不入,涇渭分明。
總之,和衣非雪腦補的「自暴自棄眼裡沒了光的行屍走肉」不一樣。
表哥唏噓一番,摸不准衣非雪的想法,先試探著說:「他現在這樣子,也不足為懼了。」
同行的好友反駁道:「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非雪,可不能心慈手軟啊!」
衣非雪撇眉,雖說他跟明晦蘭是宿敵,你死我活那種。但被好友扣上「非我族類」必須殺之捍衛疆土的沉重帽子,這就有點上綱上線了。
表哥也覺得不妥,平時就罷了,眼下明宗遭人滅門,世人皆知是明宗內部爭鬥造成的慘劇,可若這個時候殺死僅剩的明宗遺孤,難免不叫人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衣家在幕後操縱。
這黑鍋衣家可不背!
中土也不背!
再者,表哥認為衣非雪嘴上對明晦蘭喊打喊殺恨得咬牙切齒,心裡還是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懷的。
衣非雪有點悶,但沒說要走。
好友揣測衣非雪的心思,殺明晦蘭是不太可能,往小了說有損衣非雪的名聲,往大了講引起中土北域大戰,血流成海屍骨堆山就成千古罪人了。
可若什麼都不做,也太便宜姓明的了,好友為衣非雪抱不平:「那也得給他點厲害瞧瞧,忘了他當初在寒亭山是怎麼羞辱你的了?」
衣非雪本在出神,聽到寒亭山三個字瞳孔猛地一縮,眸底暗火蹭蹭往上燎。
表哥頓時膽戰心驚:「你別胡來啊。」
衣非雪失笑:「我是那種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嗎?」
表哥鬆了口氣。
衣非雪:「我還真是。」
表哥:「?!!」
翌日,明晦蘭成了他新鮮出爐的、熱乎艮啾啾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