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公子,你怎麼……」季禾舌頭髮僵,「你當真……」
努力幾次也沒說明白話,最後的聲調甚至有些哽咽。
芝蘭君子的美名冠絕整個靈墟大□□海之內皆有他的迷弟,所以即便在中土,仰慕明晦蘭之人也多如過江之鯽。
而且季家和明宗關係匪淺,從前明晦蘭也偶到寒亭做客,寥寥幾次相處,季禾深切欣賞明晦蘭博古通今的才學和懷瑾握瑜的品德。
天驕折腰,怎能不叫人惋惜?更喪心病狂的是還被……
「衣非雪欺人太甚了!」季禾雙眼發紅,痛心疾首,看清明晦蘭手裡拿的披風,更是怒不可遏,「他就這麼作踐你?」
明晦蘭輕描淡寫的一笑:「怎會是作踐,這是我應盡之責。」
季禾被那故作堅強的笑容刺的心如刀絞:「蘭公子。」
衣非雪嫌殿內悶熱出來透氣,剛好看見廊下說話的兩個人。
衣非雪慢走兩步,索性雙臂抱胸,好整以暇的靠在柱前。
只聽明晦蘭語氣真摯的說:「他花錢買下我,供我吃穿,又為我醫病,他不嫌我修為盡毀形同廢人,留我做奴僕,給予我棲身之所,自然是恩重如山。」
季禾氣急攻心:「你糊塗啊!他給你吃穿給你治病就是為了日後羞辱你折磨你,你是什麼人,他怎敢——」
「他在季家做事十多年了吧?」明晦蘭突兀的開口,看向殿門前灑掃的下人。
季禾被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弄得跟不上趟,聽見明晦蘭說:「他端茶送水干粗活就是理所應當,我卻能被大家鳴不平,為何?因為我明晦蘭是不同的,可他也是世上獨一份的人,僅此一人一魂,和我一樣都是唯一的,那憑什麼我就金貴了?」
季禾臉上一熱,瞠目結舌,被心悅誠服四個字澆灌的無地自容。
明晦蘭果真無愧芝蘭之名,是實實在在的君子,真真正正的聖人。
聖人?衣非雪手指無意識的勾著發尾玩弄,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
有一說一,他最佩服明晦蘭一點,就是慘遭家中巨變、從榮光萬丈的天之驕子跌落成苟延殘喘的草芥,卻沒有心性大變,更沒有成邪墮魔,依舊霽月清風,皎皎獨華。
還有心思跟季禾講大道理,為季家粗使下人發聲呢!
自從跟明晦蘭相識以來,衣非雪就覺得這貨虛偽。
滿嘴的仁義道德,金光普照的,別人罵他,他還之以禮,別人害他,他以德報怨,死後不化出一筐舍利都對不起他悲天憫人的慈善心!
明明是被衣非雪當奴隸報復,卻自己找了個「恩重如山感動世界」的完美隱情——都把衣非雪聽感動了。
該說他是正人君子,還是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傻逼?
傻……蘭公子回來了,將披風仔細的蓋在衣非雪肩上。
然後繞到衣非雪身前,雙手分別拿起披風左右兩側的領繩,修長靈巧的指尖輕盈一勾,一疊,一系,一朵漂亮的蝴蝶結在衣非雪胸前綻放。
「好了。」明晦蘭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還盡善盡美的將蝴蝶結擺正一點,撫平。
衣非雪半闔著眼看他,正巧明晦蘭抬起眸子。
彼此的目光不期而遇。
人靠衣裝這四個字並不適用於明晦蘭,當初穿著染血的破衣爛衫都能叫衣非雪一眼認出來,更何況現在衣著得體,即便是最素的粗布麻衫也難掩丰神俊朗的翩然仙姿。
他和當年那個素衣高潔,總是目含春風暖意的明宗嫡長公子並無不同。
只有細探方能察覺他重傷過後再難恢復的羸弱之體,以及那存不進絲毫靈力的枯涸金丹。
月光皎潔,晚風輕拂。
明晦蘭目光閃動,看見兩三粒細雪落到衣非雪烏黑的發頂,他愣了愣,下意識伸手想幫忙摘去。
卻在距離頭髮僅半寸的時候,被衣非雪一巴掌打開。
「幹什麼?」他的目光警惕,冰冷,發狠。
明晦蘭怔了下,餘光瞥見上方「寒亭殿」三字匾額,恍然回憶起什麼,收回了手。
明晦蘭解釋道:「有雪花。」
雪花很沉嗎,我能被壓斷脖子還是怎麼著?
衣非雪咬牙,可惡的回憶在腦海中橫衝直撞,撞得他兩側太陽穴鈍痛。
該罰!
衣非雪尖酸刻薄的冷笑一聲,看著明晦蘭發號施令:「不是要給我倒洗腳水嗎,去倒。」
第3章
衣非雪沒等太久。
明晦蘭端著洗腳水進來時,衣非雪剛脫了外襟,只穿一件淺色的內衫靠在美人榻上翻書。
明晦蘭把銅盆放到塌前,距離掌握的精準,衣非雪伸腳就能泡進水裡。
「水溫正好。」明晦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