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清張了張嘴,又沒說什麼。那個人冷淡?不,冷淡只是他身為將軍的外殼,她知道那冷淡的面具下藏著怎樣的溫暖。
不像她,看似溫暖,臉上永遠掛著和煦微笑,可內心一片蒼涼。
有了親如姐妹的閨蜜,有了志同道合的戰友,有了為之奮鬥的事業,可她還是覺得孤單。
桑靜榆又道:「你莫不是在想念定遠侯吧?」
初學清愣了一下,須臾又搖了搖頭,仿佛要堅定這個答案,搖頭的力度還有些大。
「呵,死鴨子嘴硬。」桑靜榆看她半天不開口,拽了拽她的衣袖,「要不,你給我講講你們的事吧,你從來也不講,憋在心裡會悶壞的,不如同我講講,你怎麼就做了他的通房丫鬟呢?」
初學清沒有回答,她醉酒後,腦中有些混亂,理不清楚,尤其是桑靜榆還想讓她講那麼長的故事。
太長了,長到她回憶起來,都覺得累。
但依舊記得,是從一個冬日的初雪開始的。
第7章 恰逢初雪後的第一次轉晴
建禎十三年,深冬的冷風肆無忌憚地掃過地上零星的落葉,清晨的寂寥被雞鳴打破,京城定遠侯府上,各個院子的下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定遠侯府是剛從北境鄴清舉家過來的,定遠侯功高蓋主,而北方局勢又漸趨穩定,此次建禎帝下旨讓定遠侯家眷從鄴清來京,可能含著些許為質的意思。
丫鬟僕役大部分是從京城採買的,經過三個月的訓練,現在做事也算井井有條。
定遠侯府人丁稀少,定遠侯的兄長未曾娶妻就犧牲在戰場,定遠侯髮妻早逝也未曾續娶。定遠侯和其妹駐守邊疆,只有老太君和定遠侯妾室李氏以及一名庶女裴雨檀先行來京安頓,而定遠侯的唯一嫡子裴霽曦則晚些來京,近日闔府都在為世子的到來做著準備。
灶房裡,粗使丫鬟初雪晴正在往灶台里填柴,她面相柔和,眸若清泉,睫毛似黑絨一般,眉似黛濃,鼻子細巧挺秀,纖巧的唇稍顯乾裂。
她的手背上已經生了好幾個凍瘡,手指又不小心被木柴扎進了刺,不過她也顧不上仔細挑出來刺,之後還有一大堆活等著她。
她是三個月前被採買進府的,今年僅僅13歲,以前是因為饑荒沒了家人,又在人牙子手上輾轉了好幾手,身上也是瘦骨嶙峋,直到進府了,才能夠得上溫飽。
在定遠侯府挑人之前,曾有青樓的管事來挑人,她為了避免被挑,從垃圾中撿了別人吃剩的桃核,蹭到臉上,如她所料過敏了。
管事的一見她紅腫的面龐就嫌惡地跳過了他。本就成了最低賤的待宰羔羊,她還是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選擇最好的出路。
本來也是輪不到她進定遠侯府的,但是實在是定遠侯府要得急,不好從別的地方調人,這一批丫鬟里會說官話的也不多,都操著濃重的鄉音,所以即使她這般瘦小的也被挑了進來。
到了府中,主子為她取名冬雪。
添完柴,今早送菜的夥計來到後院了,廚娘劉大娘讓她去看看然後把早晨用到的菜洗乾淨。她忙去後院,清點完菜,發現少了滷水豆腐。
這滷水豆腐是老夫人最喜歡的,本是一個寡婦楊氏自家的攤子,按說府上的食材不會從小攤販處採買,但是老夫人自打進京後偶然嘗到了,就喜歡這個味道,所以偶爾會讓夥計代買,有的時候楊氏自己也會送過來。
她去和劉大娘說了楊氏沒來送滷水豆腐,劉大娘搖了搖頭,諱莫如深地沒有理她這茬,初雪晴只好接著去干別的活了。
主子們用過早飯,下人們輪番抽空來吃一點,侯府雖不似京中世家般規矩嚴苛,但等級還是分明的。
主子們的貼身丫鬟都是從鄴清帶過來的,他們這些新來的,尤其是初雪晴這種連主子院子都進不去的粗使丫鬟,是沒有自己的房間的,五人一間的大通鋪就是她們日常睡覺的地方,吃飯也只是在後廚旁的柴房湊合一口,不過這也比初雪晴之前在人牙子手下饑寒交迫的日子好了很多。
初雪晴吃完便接著去打水洗衣,她雖然個頭不低,但畢竟年幼瘦弱,打水也是她練習好久才利索了的。
前陣剛剛下過一場初雪,雖然他們及時清掃了,但是洗衣房處常年潮濕,難免路面有結冰。
今日難得些許見晴,路面的結冰似化非化,她小心翼翼地打上水,聽見隔牆的過道里有丫鬟的私語,無意間聽了一會,卻聽她們說到了寡婦楊氏。
原來那楊氏不是寡婦,是被夫家休棄娘家又不留的,獨自一人在京城謀生,卻被夫家的人看到了,大家這才知道,她是因被歹徒擄走失了清白才遭休棄,可如今卻寡廉鮮恥拋頭露面賣豆腐,昨日被砸了攤子才停了生意。
初雪晴聽了這些,呆呆頓住腳步,茫然的無力感又自心底竄起,楊氏偶爾來的時候,看她瘦弱可憐,會給她一些飴糖,雖然她不愛吃甜,卻被她的善心暖過。可這世道於女子就是這麼不公,受到傷害不僅得不到同情,還要被如此侮辱。
她出神的時候,有前院的丫鬟過來叫她趕緊過去,世子馬上要到了,需要下人們都去迎接,以免以後見到世子卻不認識,失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