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曦淡漠道:「我並無甚怨言,舅父思慮過多了。」
蘇晟傑黯然低下頭:「姑母在世時,我們還常有走動,自從姑母帶你隨姑父前往鄴清……」說著聲音漸低,「姑母去世時,路途太遠,父親在京任要職,不方便前往邊關,可我們同樣憂心。」
裴霽曦打斷他的話:「我對此並無怨言,此次來京,身份敏感,不便去向舅父請安,並非挾怨不去。」
蘇晟傑嘆氣道:「現在朝中都在說你定遠侯府功高蓋主,藐視聖恩,但也有傳言你遇襲受傷,我知侯府忠心不二,定是你受傷不便進宮,如今侯府危機四伏,你可知是何人指使?」
裴霽曦顯然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轉過頭道:「表兄既知侯府危機四伏,何必前來探望,我並非不念親情,只是怕徒增事端罷了。」
蘇晟傑搖頭道:「父親已然避嫌,只是派我前來探視,但並非怕對自己官聲不利,而是怕讓陛下更加忌憚定遠侯。」
「表兄慎言。」
蘇晟傑無奈嘆氣:「朝中勢力雖然複雜,但沒有人比那位更忌憚侯府。」頓了頓,又輕聲道,「父親說,此前我來侯府之後,禮部余尚書當日就與他約茶了。」
裴霽曦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多謝提醒。」
蘇晟傑又道:「現下邊境太平,鳥盡弓藏,的確難過,但太子不一樣,太子心性純善,待日後得登大統,定不會虧待侯府的。」
說著,他端起身旁的茶一飲而盡:「果然和南茶的味道不一樣,以後還要常來侯府討茶喝了。對了,後日表妹的及笄禮,母親準備了一套紅瑪瑙鑲翠金頭面,本打算後日親自來送,可方才問過老夫人,不打算大辦,還是得拖你轉交給表妹。」
裴霽曦的庶妹裴雨檀過兩日及笄禮,雖是庶女,可也是定遠侯唯一的女兒,除了世子院子裡的人,府里上下都在為此準備,即使不能大辦,也是要好好準備的。
蘇晟傑不是裴雨檀親表兄,為了避嫌,還是拖裴霽曦轉交。
*
蘇晟傑走後,裴霽曦喚了初雪晴到書房。
他繞到書桌後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手指輕點書桌上的端石長方硯,示意初雪晴磨墨。
初雪晴用硯滴向硯台中滴入清水,拿起墨錠,在硯台中輕輕打圈。
裴霽曦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問道:「只這幾日,俗務已經這般熟練了?」
初雪晴輕聲答:「世子謬讚,先前進府就已經學了大部分,這幾日只是加了一些規矩。」
「也包括替老夫人看著本世子?」
初雪晴手中一頓,放下墨錠,跪到書桌旁邊:「奴婢逾矩,請世子責罰。」
「起來吧。」裴霽曦聲音並無怒意,但仍讓初雪晴覺得捉摸不透。
她只覺自己最近有些放鬆,不自然就在日常相處中帶入了自己本來的習慣。碰見衝突場面,本能地想做些什麼去緩和氣氛。
可她現在只是一個丫鬟,沒有人權,更沒有這個責任。
裴霽曦淡然問道:「是老夫人讓你提醒我,對表公子客氣些?」
初雪晴猶豫片刻,摸不清裴霽曦的態度,就在她思索的片刻,裴霽曦又道:「不是要責罰你,實話實說便可。」
「並非老夫人授意。」初雪晴躬身答道,「奴婢只是覺得,表公子不是害世子的人,侯府在京中本就孤立無援,若還將表公子一家推出去,連許多消息源頭都堵死了,不若暗中來往,多個助力。」
裴霽曦看著她瘦弱的身軀,恍然想起初到京城時,那個被水淋濕衣服,誠惶誠恐跪著認錯的小丫鬟。
原來是她。
兩副模樣,天差地別,不知這小丫鬟還藏了什麼面具。
「你很聰明。」裴霽曦道,「怎麼現在不守拙藏智了?」
看初雪晴謹慎的樣子,他也沒有再繼續嚇她,只道:「你以為你能看出來的,我看不出?」
初雪晴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裴霽曦看似對蘇晟傑態度冷淡,但實際是做給外人看的,以防牽連身為吏部侍郎的舅舅。
初雪晴忙道:「奴婢自作聰明,請世子責罰。」
裴霽曦並沒有責罰她,點到即止,「你去將表公子送來的頭面,給小姐送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