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清笑笑:「太過誇大了。」
「你受得起,這些個詞,可沒有一個誇大的。」楊若柳頓了頓,又道,「只是我一直擔心你,畢竟你的身份……太不易了。」
「想要自在活的女子,都不容易。」初學清舉起手中杯盞,「以茶代酒,敬女子。」
楊若柳笑著,眼角卻閃出了淚花。「敬女子。」
只有她們經歷過這些的女子,才知道想要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需要付出怎樣的艱辛。
正飲著茶,聽見樓下傳來喧譁聲。
楊若柳怕有鬧事者,忙要下去查看,初學清也跟上了她。
只見在鋪子門口,柴富貴揪起輕風的領口,在質問著什麼。
楊若柳嚇了一跳,忙跑上前,問道:「柴大哥,這是做何?」
初學清也跟上來問道:「輕風,發生什麼了?」
柴富貴鬆開手,沒好氣道:「再是什麼身份,也不能去偷翻別人帳本。」
輕風焦急辯解道:「不是,我真沒別的意思,只是實在尋人心切,想著我們要尋的人畢竟認識楊掌柜,怕楊掌柜把人藏起來,便來碰碰運氣,看看店裡這些帳本或者其他物什上有沒有冬雪的字跡。真的,我連冬雪之前的札記都帶過來了,就是為了比對字跡。」
初學清看著輕風從懷中掏出一本札記,才想起來,這是自己曾經看書時寫的札記,侯府里應有許多本這樣的札記。
柴富貴奪過輕風手中札記,直接上手撕了。
輕風急道:「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偷,只是尋人,方才還在一起飲茶,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楊若柳勸著柴富貴,她也能理解輕風的舉動,畢竟自己的確在幫「冬雪」隱瞞。
有一些札記碎片不知被風吹到了何處,初學清撿起還未被吹走的札記,瞥了一眼,自己曾經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和她如今利落的行書大不相同,心下稍定。
她問:「是裴兄讓你來的?」
輕風使勁搖頭:「當然不是,我把主子送回客棧,他心神不寧,我自己偷偷過來的,總要驗證一下的。」
楊掌柜打著圓場:「都是誤會,這樣,今晚我做東,請大家去明月樓飲酒如何?」
輕風知道始終是自己的不是,灰溜溜道:「對不住了,楊掌柜,我們實在是找了太多年,好不容易有點線索,我不忍讓主子再這麼難受下去了,這才出此下策,我哪還有臉讓您請吃酒。」
初學清把那殘破的札記遞給輕風,解圍道:「那你趕緊回客棧,照料裴兄吧。」
柴富貴見楊若柳都不怪輕風了,也知自己那無名火發到了輕風身上,垂頭看了看楊若柳,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初學清笑笑:「那就只能你我二人去酒樓一敘了。」
「求之不得!」楊若柳回道。
*
初學清與楊若柳自酒樓分別,已見暮色。與舊友暢談一日,好不痛快。
她有些微醺,沿著河邊的青石板路回客棧的時候,看著眼前熟悉的小橋流水,烏篷燈影,忽而覺得釋然。
她現在過得很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能為這世道帶來一絲改變,這是曾經的冬雪不敢想像的。
她應該代表冬雪,讓裴霽曦也放下的。
憑著這股衝動,她到客棧找到了裴霽曦,開口就是邀他夜遊樟安。
裴霽曦仍處於泄了氣的疲憊之中,可聽初學清語氣這般輕快,聯想到之前兩人之間的尷尬,也有意重修舊好,終是被她拉了出來。
裴霽曦眼盲不便,初學清想帶他遊船,也未騎馬,她便拉著他的衣袖,引著他一路走到烏篷船旁。
她扶著裴霽曦上了船,笑得滿面含春,似是河上的漣漪,在燈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是仗著眼前的人看不見,便卸下了偽裝。如同與心上人遊船的少女,只想與他分享眼前美景。
裴霽曦雖看不見,但也能感受到初學清的心情愉悅,兩人連日來的尷尬被輕風插科打諢的地揭了過去,如今又能和之前一樣,他也跟著放下些今日壓在頭上的烏雲。
只是他看不見,不然定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是多麼飽含情意,似是透過他這個人,將過往所有美好牢牢記住,然後,隨著水面漂走的漣漪,碎在日後漫長的歲月長河之中。
記住,然後再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