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知府哪比得上您在那會兒,要不然把我家小姐都逼走樟安了呢!」
葉馨兒喝止了丫鬟的多嘴,忙道:「初大人莫聽小丫頭胡言,我去京城,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何況樟安的生意也不會放下,只是交給手下的掌柜們罷了。」
初學清沉下了臉,她知道,這不是一個小廝的性命,這是一個階層的性命。律法雖嚴苛,可到了下面,怎樣執行,卻有很多的餘地。尤其是,小廝是奴籍,加上之前私定終身,隨便安個罪名,便可丟了性命。
她這些年做了很多,可如今也只是為寒門爭取些出路,這世道的不公還有很多,單推動一點就已如此之難,那橫亘在眼前的層巒疊嶂,又如何推平呢。
寒門、農民、商人、奴隸、女人……要想有話語權,必須有所用。大寧開國以後,急需休養生息,大力發展扶農政策,重農抑商,農民的生活才稍緩過來。
及至她當上樟安知府,南方糧食不僅做到自給自足,還能供給北方,這才讓商業有了發展的機會,商人才不像開國之初那樣備受打壓。
而今朝堂多為世家子弟,難以深入百姓,朝廷對人才的的渴望,才讓她的變法有了可以實施的土壤,才讓寒門有了向上的可能。
可奴僕、女人、還有更多賤籍的人,朝代更迭也不曾改變他們的地位,長此以往,他們自己甚至也習慣了仰人鼻息。
初學清請了宋大娘一家幫自己操持家務,但只是支付工錢,並未讓他們入奴籍,便有多個同僚勸她,這樣會讓下人生了二心,沒有身籍在手,無法掌控他們。
她只嘆可笑,她這樣的,竟成了朝官中的另類。
究竟何時,才能達到她想要的世道。
*
烏金西斜,薄暮灑在河上化作片片磷光。
葉馨兒和初學清在作坊內議事時,楊若柳在成衣店內等著葉馨兒回來商議去京城的事宜。
可未料卻等來了柴富貴。
楊若柳本以為昨日她都已經說了,會隨葉馨兒去京城謀事,柴富貴定然也不會像往日一般殷勤。
柴富貴對她存著心思,她是知道的,她先前的確想過也許能再嫁,可當葉馨兒提議去京城時,她還是毫不猶豫選擇了跟去,畢竟她唯一的孩子還在京城,為了不影響他的前途,已多年未見,如今有了機會,哪怕默默守著他也好。
還是要辜負柴富貴了。
柴富貴跟著楊若柳到了二樓窗邊,他也沒心思看窗外的明媚春光,只盯著眼前看似弱柳扶風,實際外柔內剛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何時去京城呢? 」
楊若柳為他斟了杯茶,遞了過去,按捺住心中的酸澀,微彎唇角:「應是這個月就動身。」
「我……」柴富貴支支吾吾的,黝黑的臉都憋紅了,卻也沒憋出個句子。
楊若柳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麼,打斷道:「你也知道,我孩兒還在京城,原本我名聲不好,便想著離他遠些,可近年來跟著葉老闆,生意越做越好,好似有了些底氣,想試著離他近些。」
柴富貴默默垂下了頭,只低聲道:「子不嫌母醜,你畢竟是他親娘,他若敢不認你,我……」
「我可不圖他認我,只要遠遠能看著他就好,如今他都十二歲了,也都懂事了,應是也知道了我從前的事,我哪有臉去認他。」
柴富貴臉色微變,忙道:「哪是你的錯,都是……都是那些混帳,欺軟怕硬,專挑婦孺欺負。」
「都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楊若柳道,「這兩年,承蒙柴大哥照顧,待我走了,你也要好生顧著自己。對了,你順州的事處理完了嗎?鋪子忙的過來嗎?」
「鋪子我關了。」柴富貴悶聲道。
「關了?」楊若柳訝異問道,「好好的,怎就關了?」
柴富貴抬眼看了看她,語氣倏爾變得堅定,鼓足勇氣,提高嗓音道:「我跟你去京城!」
楊若柳驚得險些打碎手中的茶杯,她未料柴富貴竟能說出這種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向來是女方跟著男方走,若不是孩兒在京城,她恐怕也難以狠心拋下柴富貴去京城。
兩人雖誰都未挑明過,但柴富貴三天兩頭往這裡跑,周圍人都是這般默認的,連她自己都馬上要拋下糾結,動了二嫁的念頭。
可她終是做了決定去京城,便在昨日那般明說,一般男子,要麼說服她留下來,要麼就此罷了,可柴富貴竟什麼都沒勸她,就這樣要隨她去京城。
可她怎能如此自私地讓柴富貴拋下這裡的一切呢?
第63章 她就在這裡,何來冬雪的親筆信?
柴富貴怕她不信, 又補充道:「我順州老家還有些事,處理完了,就去京城, 打鐵鋪在哪開不是開, 你去京城,我就在你們店鋪附近,找個地方接著開打鐵鋪。我把這裡的鋪子盤出去, 夥計願意跟過去就跟過去,不願意就跟著新東家, 沒啥可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