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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在她的臉上,他從沒能好好看看這張臉。

初見時隔著帷帽,她在鬧事者的呼喝聲中,有如迎風而立的松木,擋在蘇府門前,將鬧事者的滔天怒意擔於己身。若不是他及時擋住那暗處來的悶棍,她恐怕就算受了傷,也依然會擋在那裡。

彼時他未曾想到,他護住的那個變法先驅,就是自己一直尋覓的人。

再見時,兩人在侯府夜談,對變法之道的談論,那變法條陳字裡行間的訴求,就是當初冬雪無力改變卻有所希冀的。她的話讓人一見如故。現在想想,他們本就是故人。

直到她從北狄營中,救出身陷敵營的他,又護他一路,避開西羌的針對,陛下的打壓。而他受傷失明,只是對著男裝的她感謝救命之恩。

經年流轉,他尋覓她多年,此刻她在他面前,他卻沒有認出她。昔日愛侶,如今是並肩作戰的同袍,是堪比手足的戰友。他受傷失明,竟認不出自己的摯愛。

這些相護,恐不只是因為對變法相撐的投桃報李,應該,有那麼一絲,是因為兩人的情吧。

那次去樟安路上,他們抵足而眠,夢入南柯,他不知為何卻夢到了冬雪,醒來一身狼藉,原來是因為冬雪就在他身邊,他才會做那樣的夢。

而京城之中,她落入賢王圈套,中藥之後吻了他,他卻以為是一時失態,只能避而不見。如今細思,她定是因為知道那是他,才會如此情不自禁。

她曾用初學清的身份,告訴他冬雪離開的原因,她也說過,他是冬雪的心上之人。

原來她離開他,竟真的行出了自己的路。

那愛民如子的父母官,那敢當人前的變法者,那舌戰群儒的外交家,竟是他的冬雪。

可她為了掩飾身份,不得不將自己重重縛住,京城波雲詭譎,她又有多少明槍暗箭?更不論重遇後,已經接連兩次受了重傷。

想起前幾日擋在自己身前與北狄公主論辯的身影,原只是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竟能以命相博,可如今更大的震顫在他胸中激盪,是那個瘦弱的小姑娘,幾次三番為他周旋,護他平安。是他想拼命護住的姑娘!

往事歷歷在目,當用新的身份再去看過往,他也漸漸明白了她。

如此大才,怎甘困於後宅?即使是眾人眼中身份尊貴的侯府主母,在她眼中,也不過是束縛雌鷹的綁繩而已。

一旦雌鷹展翅,整片天空都會找到顏色。

正如現在繁榮昌盛的樟安,止戈停武的邊關,若不是她走了出去,又怎會有這麼多顏色?

可惜的是,經年空缺,他只能從他人口中了解,不能一一參與。

即使相見,也沒能相認。他慶幸遇到了摯友,卻原來,無論男女,他都會不由自主被她吸引。男子,為至交;女子,為摯愛。

可終究,他不能再做那折翅的人,他甚至不能護送雌鷹翱翔,只能在地面看著雌鷹展翅,一往無前。

終於,心中激盪的情緒找到出口,從眸中噴薄而出,他將頭埋在她身前,用力呼吸她身上的氣味,顫抖的雙肩,泄露了那悶悶的嗚咽。

林間冷風依舊,樹影微微晃動,靜謐的山夜裡,有人心中經歷了地動與山搖。

第109章 像是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殘星隱沒, 朝雲出岫,晨間的陽光慢慢吹散濛濛霧氣,林間松脂香味更盛。

裴霽曦摸了摸初學清的額頭, 雖沒有那般灼燙, 但溫度仍未退卻。

她本就受了傷,加之一路勞累,難免生病。

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 裴霽曦警醒地拿起一旁的長槍,起身眺望。

只見密林深處, 有一個急切的身影,駕馬而來。

裴霽曦看不清那人的樣子, 但看身形是一女子,直到走近, 那人張口道:「我這一路緊追猛趕,總算追上你們了!」

聽到這清脆的聲音, 裴霽曦默默放下了長槍, 「你怎麼來北境了?」

桑靜榆看到初學清躺在地上,沒顧上回答, 忙翻身下馬,跑到她身旁,看到她面色不正常的紅潤, 為她把了把脈。

「她受傷了?怎還起了高熱。」桑靜榆擔憂道。

裴霽曦垂頭道:「她右肩中刀, 已經包紮過, 本該休息, 可她急於回京, 一路奔襲,昨夜就起了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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