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想尋的人不見芳蹤,竟先找著這個,柳湛心裡千迴百轉,最終輕道:「也好。」
*
青城山,善堂。
萍萍自從和張安一起理帳後,就總能隔半月一月見他一次。
她不曾下山,皆是張安主動上山來。
今日的理由是幫忙抄經,照張安的話說,善堂里只有萍萍會寫字,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要抄足一百份,她一個人,太累了。
萍萍聽完沉默片刻,笑著道了聲謝。
之後默默抄經,工整小楷,黑字一筆一划寫在白紙上。
反倒是張安話多,一會問萍萍平時在善堂都做什麼,一會又問善堂伙食住宿怎樣?可曾緊著她了?
萍萍眨了下眼,其實張安問的這些問題,他自己肉眼就能瞧見答案。
「伙食好著呢。」萍萍簡答。
「往後啊只會更好。」張安笑道,「今年官府免了許多稅,縣裡面還給每家每戶都發了二斗米,估計善堂不久也能輪到。」
萍萍聽見歡喜,希望這是真的,但她沒接張安的話。
張安侃侃再道:「這都是當今官家體恤百姓,年紀輕輕就有了聖帝明王之兆!」
萍萍聞言停筆,看向張安,見他一臉敬仰崇拜。
「年紀輕輕?」她還是忍不住問。
「是呀,官家才方登基兩年,」張安對視萍萍,恍然大悟善堂是山中不知人間事,「乾平的年號都已經改了兩年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萍萍扯了扯嘴角:「我還真不知道。」
她低頭,才發現方才停筆時手不知不覺下垂,墨
毫點在紙上,污了一大片。
這份經要重抄了。
萍萍遂換紙,將這張抄廢的丟入火盆中,往事隨紙,付之一炬。
第一百零七章 兩年多不見,她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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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州。
柳湛一行人踏著青石板, 路過一座二郎顯聖真君廟,紅牆琉璃瓦,修得高大恢弘, 竟不輸大相國寺。
一隨侍忍不住道:「我聽人說, 這灌州就是灌江口, 是二郎真君的道場。」
另一隨侍旋即反駁:「灌江口不是在淮南東路的灌南縣麼?幾時從江南跑來蜀中?」
此話一出,隨侍們瞬分兩派,皆堅持己見, 兩千里遙隔的兩道場皆有擁躉, 嘀嘀咕咕,私語不斷。
柳湛不想聽也聽了半晌, 許是這兩年尋人不斷受挫,磨了脾氣,竟未斥責發怒,只吸口氣,輕道:「好了。」
隨侍們噤聲。
柳湛面沉如水,他們依照那廚娘所說,從夔州一路尋來灌州, 找著了那對姊妹花。萍萍的確借宿過, 可小半年前, 她就辭別再次動身, 只說先去瞻仰李太守的古堰,之後去哪,想到了再定。
二位小娘子也不知道萍萍又去何方。
柳湛皂靴踏地, 心也隨之一沉,不會一步遲,步步遲吧?
雖然萍萍是數月前去的古堰, 人早不再那裡,柳湛依然追去,走訪一遍——他也說不清,反正不去就不甘心。
一路去,沿路尋,不僅隨侍們拿著畫像尋訪,柳湛也會親問。到了古堰,見水流湍急,前人用竹籠還有本地稱呼的「碗兒兜」仿出魚嘴,決江遏水,灌數郡田,川中游魚如梭,貨船往來不絕。
民生昌盛,柳湛仍舊欣慰,卻不復往昔的心潮澎湃,他的袍角被江風吹得高高揚起,隨侍關切:「郎君,此處風大,容易吹涼,要不暫避一下?」
柳湛不語,亦不挪身,隨侍又捧來披風,柳湛擺手拒絕,此處風還好,不及心裡的風大,吹得徹骨寒。
古堰周遭定然是尋不到人的,柳湛一行人往回折返,他垂耷著眼皮,琢磨萍萍接下來會去哪?
猜錯過太多次,失卻篤定。
車馬喧喧,柳湛側身讓了一讓,身後一排隨侍也跟著齊刷刷側身貼街面,因為動作太過整齊,許多行人投來目光。
柳湛吸氣垂眸。
隨侍們亦覺出尷尬,轉半個身面朝店鋪,展開畫像挨個問,假裝尋人。
灌州有十一月梅市賣梅,八月桂市賣桂,二月花市賣百花之說,眼下三個月份皆不沾,花行生意平淡,賣花郎正閒,一聽說尋人,都圍上來。
「這不萍娘子嗎?」
「這是善堂的萍娘子啊!」
雖然已經失望過很多回,柳湛依舊眸子一亮,不由自主攥緊畫卷。
他儘量鎮定語氣,沉聲:「善堂?哪裡的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