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妹三人的院子在村里算是頭一份,又寬敞又明亮,村長家的房子都比不上。
可是想到妹妹,周大喜又笑不出來了。
車夫是城裡的人,不願意在外頭過夜,還想趕在宵禁之前回城,一路跑得飛快,三人顛得七葷八素,不過,大家都趕時間,也沒人有意見。
下了馬車,周大喜先吐了一場。
溫雲起臉色倒是還好,送走了車夫,又進院子舀了一瓢水給周大喜漱口。
院子裡人挺多的,周家待人客氣,還搬了椅子給李家人坐。
他一段時間不回,家中格局已變,廚房都是兩個。專門做飯的那個廚房裡,楊招娣帶著兩個堂嫂正在忙碌。
是的,李家人叫了本家,周家這邊也不示弱,叫上了周大椿大伯一家,兩個老人也過來坐鎮。
用周老爺子的話說,兩家住得這麼近,到處連著親,無論結果如何,自家不能失了待客的禮數,有他發話,即便楊招娣心裡不甘願,也還是開始準備飯菜。
李家男男女女來了二十多人,沒有孩子。
周家這邊除了周大伯一家,還來了幾個本家的堂伯和堂兄弟。總之,絕不輸陣。
此時院子裡的氣氛還算和諧,大家都在閒聊,李小五的爹娘冷著一張臉,偶爾也和邊上的人說上幾句。
溫雲起進門打了一瓢水出門,沒有與人打招呼,院子裡靜了靜。
原先的周大椿默默無聞,毫不起眼,近幾個月他一躍成為周家年輕一輩中最能幹的人,沒有之一。
這人無論是誰,面對能賺得來銀子的人,總會多幾分尊重。
溫雲起重新回到院子,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隨口道:「你們聊著,不用管我,我一個晚輩,坐在邊上聽聽就行。」
話是這麼說,他卻抓了周大玉進屋。
周大玉眼睛紅腫得只剩下一條縫,看到一母同胞的哥哥,眼淚滾滾而落。相比其他兩位哥哥,她與周大椿之間的感情要更深,畢竟兩人一起在娘胎里待了十個月。
溫雲起拍了拍她的肩:「你怎麼想的?」
「他們就是逼我。」周大玉泣不成聲,婆家會有這場逼迫,早在她的預料之中,讓她傷心的是,李小五也在其中,並且明顯站在李家那邊。
「小五這些日子偶爾也會來幫我的忙,我沒讓他白幫,給了工錢的。大概我早就猜到會……」她說不下去了,「他們想讓我帶著發豆芽的手藝回婆家去,三哥,我這一去,這手藝肯定要被他們學走,我不能做對不起你的事。」
溫雲起掏出一張帕子,上面繡著蘭花,料子細滑,一看就知價錢不便宜。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帕子是女子所用。
周大玉抓著那方帕子,連哭都忘了,眨眨眼睛,眨掉了淚水,確定自己沒看錯後,驚聲問:「你哪裡來的帕子?」
溫雲起買的。
他和馮文思分別以後,路過一間布莊,想到她身上那身丫鬟裝,就想買點料子給她做成衣,順路進去瞧了瞧。
料子不太適合,倒是帕子還不錯,他選了十來方。
「我買的,認識了個姑娘,外祖父是秀才,她自己讀過書,長得也好,我們應該很快就要定親了。」
周大玉瞪大了淚眼:「何時的事?」
溫雲起不好說今天才認識,含糊道:「最近才認識的。」
有了這個插曲,周大玉也沒那麼傷心了,其實她早就想好了對策,再多的淚都已經哭完了。此時是看到了最疼愛自己的哥哥,眼淚才不受控制。
溫雲起再次詢問:「這手藝是我教給你的,我也沒有說不讓你往外傳,只看你自己願不願意回李家,願不願意把這手藝教給他們。」
「我不願!」周大玉回娘家已有兩個多月,她這一生不到二十載,過得最拘束的日子就是在李家的一年多。
說句難聽話,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與人吵,衣食住行樣樣都要爭,有點好菜,筷子慢了就沒了。回娘家的禮物也要分出個三六九等,手慢一點,就只能拿到最差的那份。
周大玉不想爭,可她太好說話,落在妯娌幾人眼中,就成了好欺負。她被裹挾著不得不爭,整個人也變得斤斤計較,每日只看得見家裡那一畝三分地。
回到了周家,忙著賺錢做生意,她才驚覺自己過去那一年多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那種日子,過著還有什麼勁?
如果說她剛回家發豆芽那些天還想著李小五願意到周家來住,兩人就繼續過日子。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改變了想法,再加上今日李家那些人不講理的在這院子裡大吵大鬧,她更是堅定了與李家斷絕關係的決心。
哪怕是李小五到了周家來住,他也不可能不管爹娘和兄弟,偏偏那些人斤斤計較,什麼都想爭,即便是一坨牛屎,都想搶回家去漚肥,但凡和他們牽扯上,就會有無窮無盡的爭執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