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一駭,急忙磕頭認錯。原良謙將他扶起來,語氣溫和,「無礙,你也並非故意。」
侍從忙道原老爺寬宏大量。
小菊目睹這一幕,心里嘖嘖。原老爺確實是肚量大。若是別人不小心將茶水潑到她身上,還是在這種場合,極極掃興,她少不得要發作責備幾句的。
可原老爺並未發怒,他十分和善,縱然對方只是個地位低下的奴才。原老爺正如他的名字,良謙,真真良善溫謙。
若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小菊臉一熱,頓覺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青天白日的,她做什麼美夢呢,她這樣的,還想嫁給原老爺,真真是白日做夢!
瓊花宴散,原良謙至家,直奔柴房。
昏暗的柴房裡,柴塊上躺著一個五歲多的小男孩。小男孩披散著卷如波浪的長發,沒長開的五官極精緻如畫,穠麗如花。
他靠著柴塊,蒼白虛弱,唇色干白。
原良謙步至小男孩身前,「阿厭。」
小原厭掀開長睫,他的眸子漆黑如墨翠,裡面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就像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
原良謙蹲下來,「還想學武麼?」
小原厭遲鈍地眨了下睫毛,身體上的疼痛,讓他沒力氣說話。
他不答話,原良謙便捏住了他的肩。
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原良謙的指骨卻幾乎要將小原厭的肩膀捏碎,「嗯?」
劇痛從肩膀上傳來,小原厭張開嘴,聲若破碎的琉璃,「不想。」
「這才乖。」原良謙笑著摸摸他的頭髮。指尖碰觸到他卷卷的頭髮,原良謙有些失神。
「你很像你的母親。」原良謙輕輕撫摸小原厭的捲髮,目里露出痴痴愛意。
小原厭的母親,海麗耶,有一頭烏黑亮麗,如波如浪,如綢如緞的長捲髮。小原厭不僅繼承了她的美貌,也繼承了她美麗的頭髮。
原良謙溫柔地撫摸著小原厭的長捲髮,漸漸地,他眸子裡的愛意轉變成了恨意,「你可真是像你母親。」
說著,他一把抓緊小原厭的頭髮,像是要將他的頭皮扯下來。
「來人,拿剪刀來。」
拿起剪刀,原良謙將小原厭的頭髮全部剪掉。
欣賞著腦袋光禿禿的小原厭,原良謙神經質般地大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面上又露出愛恨交織的情緒,最後恨意占據上風,繼而,他吩咐侍從取來鞭子。
原良謙拿著鞭子,即將要抽到小原厭身上,卻在觸及小原厭的臉時,停了下來。
他長得實在與他母親相像。
「轉過身去。」
小原厭轉過身。
「啪!」鞭子狠狠抽在小原厭背上。
數鞭過後,小原厭趴在地上,遍體血痕,然他始終一聲不吭。
原良謙扔下鞭子,看也沒看氣若遊絲的小原厭,頭也不回離去。
管家瞧了瞧離去的原良謙,又瞧了瞧渾身是血的小原厭,心情很是複雜。
他倒是很可憐小原厭,可他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可憐一下,也不敢私底下去幫他。
造孽啊。他嘆息,腦海里浮現出海麗耶的面容來。
海麗耶,母親是漢人,父親是西域人。她是一個漂亮到極致的混血姑娘。
他家老爺,還是公子的時候,對海麗耶一見傾心,然海麗耶對老爺無意。海麗耶已有心儀之人,那人與她青梅竹馬,是她未婚夫。老爺便設計殺掉了她的未婚夫,強娶了她。
娶了海麗耶後,老爺對她千般好萬般好,卻始終得不知道她一個好臉。
她幾次三番逃走,又被老爺抓回來。
小少爺原厭,是老爺為了讓海麗耶留下來的籌碼。老爺並不喜愛孩子,小少爺的存在,只是為了綁住海麗耶。
可老爺高估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於海麗耶而言,小原厭只是一個恥辱,她不愛這個孩子,甚至極其厭惡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不能讓她心軟,不能綁住她。她的名字叫海麗耶,吐火羅語裡,是仁慈的意思,可她對這個孩子沒有半分仁慈。她一生下孩子,她就逃出去投河自盡了。
管家仍然記得海麗耶投河自盡的那一日,老爺抱著小原厭,對小原厭道:「你留不住她,你為何如此沒用?」
「她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麼用呢?」
「你去給她陪葬罷。」還未睜眼的嬰兒,就這樣被老爺丟進了河裡。
凝望消失在河裡的嬰兒,老爺忽然道:「也許她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