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生身體一僵。他鬆開沈秀。魏朝清含笑道:「秀秀,餓了沒?先去吃早飯?」
八珍粥,霉豆腐,魚筍夾子,羊肉水晶湯包,煎爛拖齏鵝,攛雞軟脫湯,一桌子早食,全是沈秀早上愛吃的菜。
這麼大一桌菜,全是魏朝清做的。他是多早就起來燒飯了?沈秀抱拳致謝,「多謝您。」
「莫要這般生疏客氣。」魏朝清讓她不要對他用敬稱,還似從前那般即可。言罷給她夾了一塊魚筍夾子。
金燦油潤的魚筍夾子,筍汁,魚肉,與豐潤的油脂融合至一處,晃晃悠悠在清薄的麵糊皮子裡打轉。一口咬下去,鮮潤爆汁,香氣瞬間遊走五臟六腑。
沈秀怔然。她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美味的魚筍夾子。魚筍夾子還能炸得這麼好吃。
魏朝清的廚藝,要比謝扶光好太多。謝扶光的廚藝也算好的,但與魏朝清相比,那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差距遠不能及。
咀嚼著魚筍夾子,思及謝扶光,沈秀咀嚼的動作停下來。她抑制住胸口翻卷的濁浪,專心吃飯。
沈有財把一碗豆花兒推過來,「秀秀,吃豆花兒,你往常早上就愛吃這個。今兒我特意早起給你打的豆花兒。」
滴了香油的咸豆花兒,蓬鬆軟潤,入口即化,雲朵也似。
「這豆花真不錯。」
「咱家做的豆花兒,只須滴些油,撒些鹽便能香煞人,誰家做的豆花兒都比不上!」沈有財挺起胸膛,很是自傲。
沈秀並不多言,只埋頭苦吃。飯畢,魏朝清端來滋補的茶飲子,讓她喝下。待她喝下茶飲子,一位白須老翁進了屋,為她診脈。
這位白須老翁乃是宮裡退下來的太醫,有神醫之稱。乃是魏朝清特地請來為沈秀治失憶症的。
白須老翁診完脈,捻須不語。他神色凝重,只道她這失憶症恐怕是好不了了。基本上不可能會恢復記憶。
楊氏傷心垂淚,「這可怎麼好。」
沈秀道:「記不起來也沒什麼,人還在不就好了。」
聽她這麼說,楊氏心寬了些,「只要你人還好好的便好。」
「是極!只要秀秀人還好好的,比甚麼都重要!」沈有財粗魯地抹淚。
這時候,小桃湊到沈秀身側,「姑娘,主上……咳,謝公子求見。」
沈秀:「不見,讓他離開。」
沈有財哼哼道:「哼!讓他滾!」
魏長生沉色,「他這卑鄙小人,倒真還好意思來見姐姐你。」
楊氏欲言又止。
不一會兒,小桃折返,道:「姑娘,謝公子他不走,還跪下了,說是要跪到您答應見他為止。」
沈秀蹙眉。
魏朝清出聲道:「他這是在使苦肉計。」
「那便讓他跪罷。」沈秀吐氣。
得知沈秀歸來,葉雲川,蕭扶搖,以及葉應天三人來了沈家。一番敘話自不必提。
午後,沈秀問小桃,「謝扶光還在外面跪著?」
「是的,」小桃不由道,「姑娘,他已經跪了一上午了,要不,您去見見他?」
「不去。」沈秀轉功而去。
練功不多久,細細雨絲從天際飄落而下。
小桃:「姑娘,下雨了。」
「他還跪著?」
「對。」
沈秀握拳。之前她出掌打了他,他受了不輕的內傷。身負內傷,跪這麼久,還要淋雨,恐怕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且他之前還未病癒,更受不住這樣的折騰。
思及此處,沈秀平靜無波的臉上,翻湧著開春未化凍前,冰封河面下奔流的浪濤。
然而這浪濤,終究還是被冰封住了。沈秀道:「別管他。」
她抹掉鼻尖的雨絲,進了屋子。進了屋子沒多久,她感受到空氣里的涼意。雨落,天冷下來。
大門前。謝扶光雙膝跪地,直直注視大門。他面龐微微紅腫,巴掌印還未全褪。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滴淌著雨水,長發濕漉漉地垂著,水滴束束下滑。
雨愈來愈大。顆顆雨珠如石子,砸在謝扶光身上。他被雨水砸得彎下腰,一隻手撐在了地面上。
他喘著氣,頰邊浮現出病態羸弱的紅暈。緩了須臾,他又重新跪直。
守門的護衛站在門檐下,瞥瞥謝扶光。他心裡重重一嗤,只恨這雨下得還不夠大,若能淋死這豎子就再好不過了!
門輕輕一動。謝扶光立刻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