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住他,淚腺濕潤起來,「你終於醒了。」
他輕輕地將手掌放到她後腦勺上,「秀秀。」
任她抱了一會兒,他緩慢地動了一下睫毛,「為何不點燈?」
「點燈?這會子是白天,用不著點燈,你覺得屋子裡太暗,想點燈?」
「現在是白天?」
「是,你看,外面日頭正好,屋子裡照得亮堂堂的。」她指向窗戶。
謝扶光倏地沉默下來。良久,他道:「秀秀,我看不見你。」
「看不見我?我不就在你面前,你怎麼————」沈秀意識到了什麼,「你的眼睛看不見?」
「嗯。」
沈秀怔然,她在他面前揮揮手,「看不見?」
「看不見。」
咚的一聲,沈秀的一顆心直直墜地。
她側身大喊:「周阿婆,周阿婆!」
很快周阿婆進屋,她滿目驚喜,「主上醒了?」
沈秀從胸腔里擠出每一個字,整個人都在顫抖,「周阿婆,您快來看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聞此言,周阿婆頓時失色。一番診斷後,周阿婆神色凝重,額間的皺紋仿若久曬不乾的鹹菜。
見周阿婆神情凝重,不好的預感淹沒了沈秀,她甚至有些不敢問周阿婆。
好半天,她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阿婆,他的眼睛怎麼回事?」
周阿婆言,他這是重物撞擊,大腦損傷,引起的失明症狀。
「能治好嗎?」
「這……」周阿婆止言,似是難以說粗口。
「阿婆?」
周阿婆艱澀道:「恐怕……治不了。」
這種損傷程度,不可逆,不可恢復。是治不好的。
空氣仿若凝固起來。沈秀顫顫道:「阿婆,請您一定要治好他的眼睛。」
「我……我無能為力。」
有些話說出來很殘忍,但周阿婆必須殘忍地說出事實。她道:「這不是醫術高低的問題,即便是醫術再高超,也不能讓斷了的胳膊重新長出來,不能讓人死而復生,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也就是說,謝扶光的眼傷,是無法治癒的,是不可改變的既定事實,醫術再高超的大夫,也不能治好他的眼睛。
沈秀已經傻了。她呆愣愣的,「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她的腦中仿若插入了一根釘子,釘子在不斷攪動她的腦漿,巨大的痛苦,在她身體里橫衝直撞。
「怎麼會這樣,阿婆,你誆我的是不是,他的眼睛能治好,是不是?」
周阿婆面露不忍,有心想編個善意的謊言,寬慰寬慰沈秀,只是最終她還是無法編出謊言。
「不會的,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沈秀握住謝扶光的手,「扶光,你的眼睛會治好的,別擔心。」
謝扶光聽出沈秀聲音里的哭腔,他道:「沒事,看不見也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沈秀幾近崩潰,眼淚簌簌而落。
「真的沒關係。」他輕柔地撫摸她的背部,安撫她,「沒什麼大不了。」
沈秀哭得更加厲害,無法接受事實,「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看不見了,是我自己的問題,與你無干。」
「可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
「不是,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必自責。」
沈秀泣不成聲,淚水一顆顆浸濕他的胸膛。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他眼瞎了,無甚要緊,她不必自責,這不是她的錯。
邊上,周阿婆看了看謝扶光。作為失明的當事人,他異常冷靜,情緒異常穩定。好像一點也不傷心難過。
但,這怎麼可能呢?眼瞎了,怎麼可能一點也不傷心呢?大抵,比起他自己傷心難過,他更怕沈秀傷心難過,是以才能這般冷靜地安慰沈秀。
周阿婆滿目沉痛,隨之便見謝扶光皺起了長眉,「秀秀?」
喚了幾聲,都不見沈秀有動靜。
周阿婆趕緊上前,「她暈過去了,無大礙,別擔心。」
周阿婆將沈秀帶走後,謝扶光雙目無聚焦,靜靜望著一片黑暗的世界。
從前,他不能待在沈秀身邊。但至少可以偷偷看看她。
如今,他雙目失明,偷偷看她的機會也沒有了。
他再也不能看見她。
第154章
燈火如豆, 殘影在信紙上漂浮。沈秀寫好信,封起來,綁到信鴿上。
她摸摸信鴿, 至窗前將它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