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去面上的淚痕,也掙開丈夫的懷抱,掌心推開他懸在半空的手臂,半天不作聲。
徐志懷撫了幾下她的後背,抬起頭,望見屋內筆挺站著的年輕人。
他第一次見,瞧神情,也不像登門有求於他的。
精瘦,高挑,瞧模樣估計有洋人血統,西服是義大利貨,售價約三百塊大洋,背手站立,在別人家反倒顯出自在的主人姿態,應非富即貴的公子哥。
經驗告訴徐志懷,他是個桀驁且衝動的人。
「青瑤,這位是 …… 」徐志懷手搭上妻子的肩。
蘇青瑤抬頭望向丈夫,又低下,嘴唇無聲地張了張。
於錦銘見狀,大步走近,目光低低掃過蘇青瑤,轉而下巴一抬,正對上徐志懷的眼睛。
「徐先生,百聞不如一見。在下於錦銘,久仰大名。」他兩臂散漫地交叉握在身後,絲毫沒有握手的意思。
「原來是於四少。」徐志懷手不動,仍輕輕捏著蘇青瑤的肩膀。「早先聽聞您來上海短居,可惜一直沒機會拜會。不知您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我又不是生意人,沒什麼需要麻煩徐先生的。倒是您開工廠,如果在程序上遇到什麼麻煩事,審批不過,可以托我找人疏通疏通。」於錦銘聳聳肩,笑了。「我是恰好在外灘遇到了蘇小姐,便開車帶她四處逛了逛。後來聽巡警說吳淞口有日本人作亂,蘇小姐孤身在外,該照顧她的 …… 司機,不曉得去哪兒了,我放心不下。這才一路送到家。」
「多謝四少。」徐志懷淡然道,「內人承蒙您照顧。改日徐某得空,定然攜禮到您府上鄭重感謝一番。」
「沒什麼,既然人已經送到,我也該走了。」說著,於錦銘兩手垂落,轉而牽起蘇青瑤的手,俯身,在手背印上一個淺吻。「蘇小姐,家裡的司機還是趁早開除吧。要的時候不在,不要的時候冒出來,沒半點用處。」
蘇青瑤只覺手背一暖,整個人瞬間似被漿洗過的麻布衫,直挺挺地立在原處。肩上還搭著徐志懷的手,他手指用力,捏的她肩膀有點疼。
第十七章 生死場(二)
吐息的餘溫留在手背,濕熱的仿佛回南天,而她成了掛滿水珠的牆壁,任誰輕輕一划,水珠便克制不住地流下。
於錦銘吻過,轉身欲走。
徐志懷冷不丁叫住他。 「四少留步。」
於錦銘側身,淡漠地看回來。
「外頭正亂,您回去路上也不安全,不如留下來用一頓便飯,等傍晚遊行結束了再回去。」不等於錦銘回復,徐志懷又拉住蘇青瑤道,「瑤,去叫吳媽多備一雙碗筷,晚上家裡有客。」
於錦銘聽這話,扯著唇角冷笑了下。
對方作出一種男主人的姿態邀約,他要是推脫,灰溜溜躲開,那就是徹底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