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了,他與她同床共枕、朝夕相對,自以為了解她……直到現在。倘若她真的如張文景所說,是個徹頭徹尾的婊子,那他這四年所感受到的一切,所度過的時光,都是假的嗎?要是那樣,還有什麼是真的?
他不明白。
香菸越燒越短,直到菸蒂快燒著手指,他方如夢初醒般,摁滅了菸頭。
「算了,也無所謂了,」一聲微微的嘆息過後,徐志懷的聲音重新變得冷硬,似是強逼著自己不去想這件事般,又糊弄自己一句,「先這樣吧。」
說完,他抬起手腕,將壓彎的菸頭丟進菸灰缸。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沙沙的響聲。
張文景不由向窗外看了一眼。
下了兩場雨,天氣驟然涼了,一陣冷風吹過梧桐,落葉飄零,如同破碎的心。
第一百零一章 孤獨者(上)
轉回頭,張文景起身去拿了兩個新酒杯,倒滿威士忌,一杯拿在手裡,一杯遞給他,重新坐回沙發。
兩人默契地轉了話頭,聊了一會兒歷史與時政,徐志懷談到轉行去做通訊工程,張文景又說起部門內的趣事。他是獨身主義者,又是歡場的常客,談論花邊趣聞很是自然,徐志懷對這些東西不大感興趣,但也有一句沒一句地聽。
一直聊到精神頹靡,都不得不休息的時候。
徐志懷叫傭人把客房收拾出來,給張文景住,自己則回了臥室。他推門,瞧見門口擺著一雙細跟的牛皮高跟鞋,鞋面繡著煙粉色的芙蓉花。徐志懷想避開,卻又一不留神被它小小地絆了一跤,愈發心煩意亂。
換洗的睡衣不知被下人放到哪裡去了,以往都是疊好了放在衣架旁的皮凳上,一彎腰就能夠到。興許是飲酒的緣故,徐志懷在衣櫃裡翻找了一會兒,沒尋見,便想發火,將那群無能的傭人狠狠訓斥一番。但夜已深,又有客,徐志懷轉念就放棄了。再者,昨日廚師才離職,要是今晚又訓人,家裡免不了人心惶惶。他無意間聽到負責清掃衛生的女傭和小阿七閒聊,說廚師是覺得女主人走了,留下的男主人著實挑剔,不好相與,怕日後鬧得不愉快,索性主動辭職。
衣櫃裡堆滿裙衫,一件件軟得似水,在他指縫裡滑溜溜地扭動。衣櫃最下層是一排的高跟鞋,因她腳的緣故,都得單獨定製。鞋跟頗高,齊刷刷擺著,像永遠踮著腳尖起舞的芭蕾舞女郎。
女人在裝扮上費的心思總是更多些。他也樂於裝扮她,就像每個商人都樂於向旁人炫耀自己所擁有的資產那樣,用珍珠、翡翠和鑽石。但如今人已離去,留下的裙衫便顯得格外諷刺。
徐志懷望著衣櫥,心想,自己得找個時間,把這些東西全部處理掉,最好能當掉,不行就全拆成散布。
他邊想,邊拿了一件絲質的襯衣,暫且當作睡衣。
草草洗漱過後,上床,依舊輾轉難眠。
萬籟俱寂的深夜,秋風微涼,唯獨窗台之上寒蟬淒切。一聲、兩聲,徐志懷平躺,闔眸默默數著,好似這樣就能將自己頭腦中雜音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