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徐志懷淡淡道。「東北義軍在黑龍江跟日本人打,四川軍閥混戰、二劉大戰,郭外峰任農村救濟處長,國軍在江西搞圍剿,以及歐美經濟一塌糊塗,外貿萎靡……你看,沒什麼變化。」
「郭外峰?好耳熟的名字。」
「證券交易所的常務理事。」徐志懷翻動報紙,眼神挪到「破天荒好書大拍賣」這條GG上。「我結婚的時候,他送了我幾千股。」
「有點印象。」張文景擱筷,拿毛巾擦嘴。「你不吃點?」
徐志懷眼皮不抬,淡淡道:「沒胃口。」
張文景扯著嘴角,不屑地笑一下,應是想再狠狠貶低一番徐志懷那關在拘留所的前妻。好在小阿七過來送電報,及時打斷了他未出口的冷嘲熱諷。
電報從重慶發來,徐志懷接過,展開一看,上頭只不過二十幾個字:「弱女孤苦,若系獄,再歲出獄,無所恃賴,必淪落風塵,霜月慎重。」
落款:從之
張文景好奇地探頭過來看。他先瞧見沈從之的署名,再讀完了電報內容,不由指責:「好一個沈從之,我叫他發電報來安慰安慰你,他倒好,怎麼什麼事兒都能當老好人。」
說著,他又招手讓小阿七拿紙筆來,寫:「武大郎體諒潘金蓮?你沈從之少發癲。」
張文景唰唰幾筆寫好,隨口讓小阿七去送電報。可人還沒出房間,門關又一聲鈴響,說有一封電報送給張先生,依舊是從重慶發來。小阿七便轉回來,先將新的電報遞給他。
張文景打開電報,裡頭不過孤零零兩個字:家貧。
沈從之這是算到他要發電報罵人,提前後退一步,把手一攤,表示自己口袋光光,發不起電報,更懶得和他爭。
張文景氣不過,將電報稿紙擰成一團,提筆又寫:少來,不過一字兩角銀錢,我出!
他寫完,遞給小阿七,讓她去電報局發給沈從之,接著又轉頭看向徐志懷,提議兩人出去散散心。
徐志懷婉拒,說要去新廠辦事,等晚上再說。張文景說行,又說自己要去市政府走一趟,問徐志懷借他那輛福特汽車。徐志懷點頭,讓他直接跟司機說。講完,他疊好沈從之發來的那短短二十餘字,放入褲兜。
新工廠建在楊浦,乘車過去的路上,徐志懷一件件想著自己要做的事。他想了很多、很久,可真到了,又一下無從做起。站在二層,他俯視著流水線上的裝配工人,覺得周遭一切是如此井然有序,反將他襯得格格不入。
這是徐志懷從未有過的感受,仿佛一隻終身緊閉外殼的蚌,不知怎的,被一粒細小的白沙侵入了。現在這粒沙子卡在他的心頭,只稍稍一想,便能感受到那種硌人的滋味。
但這不對。
他們已經是要離婚的人了,等簽完字,各走各的路,她坐不坐牢、坐幾年牢,干他什麼事?她不是喜歡那個姓於的小子,叫他去救啊?自己選錯了路,又怪的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