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沙沙,徐志懷手肘撐在車窗邊緣,掌心蓋住口鼻,開口:「從之……謝詩韻找你幹什麼?」
「沒什麼,就敘敘舊……我們也很多年沒見了。」
對答間,來到一段漫長的上坡路,汽車爬坡,人朝後仰,後背緊靠在皮墊,心也不由地往上提了幾分。
「呵,不管過去多少年,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徐志懷扶住車窗。「你不是說她結婚了,見過她丈夫沒?什麼樣的人?」
「蠻好的,」沈從之說,「我也只見過一次,具體的說不上來。」
「我還以為她打算一輩子守寡,」徐志懷帶了點挖苦的意味。
「霜月,」沈從之嘆息,「她有她的苦衷。」
徐志懷一時沒說話。
過了會兒,他嘴唇微動,似是有話要說。然而汽車猛地前後顛簸,大約是遇上了被風吹斷的樹枝。待到車輛平穩,駛出坡道,徐志懷咽了下嗓子,冷冷地說:「是,全天下就沒有你沈從之體諒不來的人。」
沈從之聽聞,緊緊地皺起眉,但沒去接他的話頭。
很快,計程車停在吊樓前。雨仍在下。沈從之應是酒勁上來,下車時,不慎絆了一跤。還好張文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徐志懷從後備箱取出一把大傘,幫兩人撐著,上樓進屋。
張文景將沈從之扶到沙發躺好,然後去搬椅子。徐志懷甩掉雨傘上的水,打開電燈。「啪嗒」,屋內亮起,像洋人兜售的玻璃擺件,黃橙橙的玻璃中,裝了兩個瓷偶,便是他與沈從之。
椅子搬來,徐志懷坐到沙發的右斜方,張文景挨著沈從之坐。
沈從之人不大舒坦,癱在沙發,時而咳嗽,時而擤鼻。張文景拍他的後背,咚咚咚的聲音,似是在敲打木門。徐志懷坐在一旁靜靜守著他們,等著,取出香菸盒,衣服摩擦,摁下打火機,火苗竄高,燒著菸草,沉默……這該死的沉默,塞滿了瑣碎的聲音。
「霜月,詩韻是一個弱女子,她不可能不嫁人。」終於,沈從之開口,嗓音低沉。「從前能供女子謀生的職位太少,現在又遇上戰亂……哪怕她去當女教員,或是女接線員,勉強賺到了錢,也會被各色人等欺辱。這是沒辦法的事,不代表她辜負了率典。」
徐志懷頭後仰,含著香菸說話,煙氣一縷一縷地往外冒: 「她既然不是率典的未亡人,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聲音輕,一點慪氣的意味。
「徐霜月,你我認識有十多年了。這十餘年來,你有體諒過誰嗎?沒有。」沈從之自問自答,語調平靜。「因為你就是這樣一個人,自以為是。」
「你什麼意思。」徐志懷所說的話比起疑問,更像是肯定。「你也覺得率典的死是我的錯。」
沈從之靠著沙發,沒吭聲,唇角抿緊。
「霜月,時候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張文景見氣氛不對,適時出來打圓場。 「從之喝醉了,我送他回房間。」說著,要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