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表面對璟瑄恭敬,但內心深處,因璟瑄是女子之身,年歲尚淺,又初來乍到,未有存功,多有輕視,言語之間,更是不乏試探之意。
「不知縣主所言之『大事』,『大』在何處?」率先發問的是商會副會長,其人名趙長風,揚州最大的絲綢商便是他趙家。
他老練沉穩,最初他迎璟瑄入席之時,言辭間卻透露出幾絲不易察覺的保留。
「今日前來,為的便是尋求諸位的幫助,聖上欲在此行辦三處工坊,所得銀錢皆入揚州府庫房。」璟瑄懶得與他們多說,直接點明了來意。
「我等自然願意相助,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怕是幫不了縣主多少,」趙副會長打著太極,「我等雖身在商會,卻也有自己的難處,比如這腳夫之患,便令我等頭疼不矣。」
眾商賈亦隨聲附和,他們目光閃爍,顯然心中各有盤算,更是有人竊竊私語:
「不過是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竟也與我等扯虎皮!」
「若她真的尋上門來,我們找個理由打發了便是。」
「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腳夫之事其實她一個長與深宮的小小女子能聽懂的?」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但璟瑄有系統這個看熱鬧的外掛,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人說了什麼?
「宿主,孫氏錢莊的當家人孫大富,他說你是黃毛丫頭哦!」系統一如既往賤兮兮地挑事兒,「給他點顏色,讓他瞧瞧你的本事!」
璟瑄並未聽信系統的挑撥,此時並不是發難的好時候,不過是被人議論幾句罷了。
她環顧眾人,洞若觀火,並未表露任何不滿,只微微一笑,暗記於心。
是夜,於府邸之中,璟瑄便與已經答應為她做事的嬌嬌,共商大計。
二人對坐,嬌嬌因見璟瑄愁眉不展,中午席上並未用多少菜餚,晚間又未用膳,故而親手做了份桂花酒釀圓子。
嬌嬌聰慧過人,她此刻是真心效忠璟瑄,自然格外體貼入微。她見璟瑄眉頭緊鎖,只用了幾口便放下了勺子,便輕聲問道:「主子,您可是為商會之事煩惱?」
璟瑄聞言,又一次糾正了她:「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主公』,人前便也罷了,人後還是莫要再稱我為『主子』了。」
嬌嬌點頭,隨即與璟瑄言及商會現狀,她略一思索,便道:「您何不以腳夫之事為契機,立威於商會?」
璟瑄聞言,眼前一亮,追問其詳。嬌嬌道:「您可曾留意,席上副會長之言,說明那腳夫之患,實為商會之毒瘤。若公主能以此為突破口,除惡務盡,必能贏得商會上下之敬畏。」
璟瑄聞之,深以為然。系統當即為她提供了腳夫的資料:
「揚州乃江南名城,繁華富庶,商賈雲集。然則有腳夫,私畫地界,盤踞一方,商民貨物、婚喪嫁娶,皆需高價以通,民怨沸騰。」
但璟瑄向來不是憑藉一紙空文便能拍板的人,她一向認為,正如理論需要實驗的驗證,系統之言也未必能全然信任,她必須親自去考證一番。
於是,璟瑄又一次扮成男裝,與王掌柜與嬌嬌一起微服私訪,以體察民情,知民生疾苦。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璟瑄便在街頭親眼見到了腳夫們是如何的囂張。
晨光熹微、霧氣彌散,璟瑄啃了口新買的梅乾菜包子。
一隊披麻戴孝的百姓,前頭的奶娃娃扶著棺材,後面的老嫗雙目紅腫。他們就這樣步履蹣跚,麻木地走在小巷裡。
看得出來,這些佝僂著腰的百姓,仿佛都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璟瑄能感受到他們綿綿不盡的哀思,他們何其不舍逝去的親人,璟瑄亦是難忘現代的父母。
那簡薄卻又沉重的棺木,潦草擔在簡陋木架上。
生民多艱,這已經是他們能給出的最好的葬禮了。
忽然,有幾個衣不蔽體、面目猙獰的腳夫,從不遠處的巷口竄出,大剌剌地站在了隊伍最前面。
為首的腳夫更是張狂極了,他雙手叉腰,嘴角微揚,眼神閃爍著貪婪狡詐的精光。
百姓們似乎早就習慣了這腳夫的欺凌,此刻就只有恐懼,卻不見太多驚訝。
而周遭的空氣,也因為這群腳夫的出現而愈顯壓抑。風已經停滯,璟瑄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