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因著弘暉出家一事,康熙眼下對於他、對於璟瑄,可謂是信任極了。
璟瑄立在東暖閣的菱花窗後,看著造化院子裡的雪地上,追逐著自己的尾巴。
此處與正院相距不遠,她也想著再去同額娘解釋一番。
可恍惚之間,她仿佛聽見了阿瑪與額娘在爭執。
她本想直接進正院悄悄,卻不料蘇培盛已經封鎖了整個院子。
「公主,您請回吧。」蘇培盛一臉為難,硬著頭皮對璟瑄說道。
蘇培盛慣來對她禮遇有加,便是她隨意進出前院,也沒有像今日一樣阻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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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指尖摩挲著弘暉留下的《金剛經》,經卷邊角浸著暗紅血漬——是那日弘暉割掌立誓時濺上的。
窗外風雪扑打著茜紗窗,他忽然將經卷重重拍在紫檀案上,驚得鎏金燭台濺落一串紅淚。
「你早知道是不是?quot慧寧的聲音從博古架後傳來,她病得重,大氅被地龍暖風掀起一角。
她手裡攥著花臂頸間褪色的紅綢帶,那上面用滿文繡著弘暉的乳名,quot從你准他帶鑲白旗侍衛上五台山那刻起,我就該猜到。」
她死死盯著胤禛:「他便是當真想出家,哪裡便有著這樣的本事,一聲不吭就到了那五台山。」
這其中,必然少不了旁人相助。府中有這個能耐的,唯有胤禛與璟瑄二人。可經過這幾日的試探,她一個做人母親的,哪裡看不明白女兒心中的委屈。
慧寧眼中滿含熱淚:「起初,我也只是記恨璟瑄識人不明,因此遷怒於她。她當年拼了命地要救弘暉,又怎麼會如此對待她的親哥哥!」
胤禛抓起案頭凍青釉茶盞猛灌一口,滾燙的普洱茶混著血腥氣在喉頭翻滾:「是他識人不明、為色所迷,以至於中了老八的奸計,我不過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明路?」慧寧踉蹌著撞上多寶格,琺瑯彩嬰戲圖瓷瓶嘩啦啦碎了一地,「他可是你的嫡子!」
碎片映出胤禛泛紅的眼:「他若是有璟瑄半分的能耐,也不會害得你我有今日的局面。」
「所以你就親手把暉兒推進佛門?\quot慧寧抓起香灰撒向虛空,紛紛揚揚的灰燼落進她凌亂的髮髻,quot你可知他跪在觀音像前說什麼?他說#039此生最悔投生天家#039!」
她突然低笑起來,腕間翡翠鐲子磕在銅鶴燭台上迸出火星:「好個冷麵王,連骨肉都能做成籌碼......分明曹家已經倒了,為何又要逼著弘暉出家!」
胤禛聽見這話,心裡也是不住地生氣:「你以為我就願意嗎?」
「曹家倒了,皇阿瑪只會更加忌憚我們,」胤禛苦笑著搖了搖頭,「下次再賜婚,未必就比曹家的姑娘好。」
「你以為為何我會如此狠心?」胤禛閉上了眼,「皇阿瑪廢了太子、大阿哥、廢了老八,難道還差我們雍親王府嗎?」
「可是大哥也已經回京……」慧寧忍不住反駁道,「說到底還是你找的藉口罷了!」
胤禛知道,慧寧這是被氣昏了頭,她如何就看不明白,老爺子只是又想拿大兒子當磨刀石了。
唉。
「弘暉出家之事,雖然是我先提的,」胤禛耐著脾氣最後解釋道,「但也是他自己願意的。」
甚至是胤禛發現了弘暉的變化,怕他鑽了牛角尖,才這樣提出來的。
胤禛握住了手中的茶杯:虎毒不食子,我又如何捨得呢?
前世夭折的那個孝順的弘暉,今生終究也是沒有留住。
他騙得過所有人,卻沒騙過自己,他確實是一個狠心的父親、無情的帝王。
但是他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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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系統的實時直播,璟瑄也恍惚在原地。這是她撒潑打滾從系統換來的機會,平時這樣的畫面只能先讓系統看了,再轉述給她。
她有些慶幸,又有些失落。
她高興額娘沒有誤解自己,卻又為額娘的狠心感到難過。
但說到底,嬌嬌一事她亦有過,額娘因此怨恨她,也是情理之中。
正當璟瑄發呆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雪粒子撲簌簌砸在琉璃瓦上,秦遠立門前,玄色鶴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就這樣含笑看著璟瑄。
「冷得很,快些進屋吧。」璟瑄見秦遠來了,心情好了些。
秦遠一腳便踏進了暖閣,帶進一縷裹著雪粒的寒風。他鴉青色道袍外罩著石青緙絲馬褂,分明是八旗子弟裝扮,偏用一根桃木簪束髮。
秦遠開門見山:「今日我來,只為了一件事。」
「你想我了?」璟瑄不假思索地調笑道。
「這……倒也確實,」秦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目光里是化不開的柔情,「那麼現在有兩件事了。」
聽見他這樣說,璟瑄也忍不住好奇了起來:「另一件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