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那拉氏醒了醒神,眼神中滿是疲憊。
慧寧今日穿了一件緙絲八寶牡丹坎肩,是德貴妃新賞下來的面料做得。這面料不算金貴,勝在新奇,宮裡面統共就只得了兩匹,內務府便都獻給了德貴妃。
抱著狸花貓坐在花廳內,慧寧靠著紫檀透雕卷草紋玫瑰椅,摘了護甲後,用指腹輕輕撫摸著狸貓的腦袋。
花臂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繼續臥在慧寧膝上。它知道,這是弘暉的額娘,一個奇奇怪怪的人類。
見花臂睡得香,慧寧心裡有些酸澀,她點了點小貓的額頭,嘆息道:「一個個的,都是沒良心的。」
花臂依舊不為所動,呼嚕打得越發響。
將視線從花臂身上移開,慧寧終於看向了前來請安的妾室們:「都起來吧。」
這滿屋子的人,直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更是讓她心裡煩悶不已。看出來了慧寧的煩悶,戟霜有眼色地站在一旁,為她打著扇子。
自打弘暉出家,後院裡便開始不安分起來。從前有嫡子在,弘暉聰明孝順,四爺又看重嫡妻,璟瑄更是得了宮裡貴人們的青眼。
可如今,弘暉遁入空門,這世子之位便空了出來。許多妾室便開始不安分了。
尤其是打扮得妖嬈的李氏,她生的明艷,此刻正坐在下首喝茶,一個桃紅撒花緞面襖,一支鎏金蝴蝶簪,卻襯得她人比花嬌,眼角眉梢都是抹不開的風致。
慧寧淡淡開口道:「李側福晉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著今日打扮得甚是喜慶。」
接著,慧寧便示意戟霜:「看賞。」
能不喜慶嗎?
李側福晉從未想到,她竟還有時來運轉的一天。從前嫡福晉所出的大阿哥身體不好,但她生的弘昀也是個病秧子。
李氏不悅極了:福晉這幅女主人的樣子,又是擺給誰看?如今府中頂用的男丁,可都是出自她的腹中。福晉才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世子送到廟裡出家了,女兒毫無教養,被萬歲爺打發到了那蠻夷之地。
弘昀夭折後,她就只剩弘時一個孩子,但弘時在讀書一道上,確實是隨了她,少了點天分。
但近日她又生下一個孩子,是府上的第四子,在洗三那日,萬歲爺親自為他賜名為弘曆。
這等殊榮,便是連主子爺都愣在了當場呢!她如是想著:四爺果然看重她的弘曆,瞧瞧,那梁九功將聖旨一讀,他高興得都不知怎麼是好了。
觀察著胤禛的表情,梁九功面上不顯,心裡卻記下了:平日裡冷麵的雍親王,何曾有過這等時候?他未必是十分喜愛這四阿哥,但卻一定是感念萬歲爺的隆恩。
回去得好好和萬歲爺稟報,梁九功心裡也輕快了些——這些日子康熙身體不好,伺候的人都戰戰兢兢,乾清宮裡伺候的宮人,日日都壓抑著,只盼著這日子快些過去。
而胤禛的失態也只有一瞬,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後,他立刻將表情變為了孺慕與感激,只是心中對這個被賜名為「弘曆」的嬰兒,充滿了警惕。
到底是他的兒子,他縱然不喜、不願讓弘曆再繼承大統,卻也從未想過要了他的性命。
便是弘時那般狼心狗肺,口口聲聲為老八求情,自己也不過是把他送給老八當兒子——如若不然,就他那個腦子,又身為長子,如何能在弘曆手底下活下來呢?
*
打發走這堆妾室後,慧寧鬆了口氣,她也是故意讓這些人蹲了一刻鐘才叫起。從前她有子有寵,自然是不屑於這樣立威的。可如今卻不同了。
「也不知那逆女如何了,」慧寧揉著太陽穴,被攙扶著歪在榻上,「她怎麼就這麼心狠,一年多了,也不曾給我一封家書。」
「這話奴婢可不依,」戟霜知道慧寧是又鑽了牛角尖,忙勸慰道,「公主最是孝順,每個月都有家書從海上來,次次都是給宮裡的貴人們、給四爺、給您問安的。」
「……」慧寧啞口無言,她何嘗不知道呢,她只是想要從前那樣罷了,「不一樣。」
她想要從前那樣大,想要只寫給她一個人的家書,想要那個活潑、靈動的女兒,笑嘻嘻與她分享生活的家書。
她不想要這又官方、又冷硬的噓寒問暖。也不想要和四爺、德妃,甚至萬歲爺一起。
「我可是她的親額娘,」慧寧眼中含淚,「怎能與旁人一般。」
正在此時,胤禛來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在外面聽了多久。
「你還知道,你是她的親額娘,」胤禛眸子冷淡,「可你又是如何疼愛咱們的女兒呢?」
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慧寧心虛地說不出話來,又聯想到方才一臉不滿的李氏,她連忙開始請罪:「妾身有罪。」
胤禛一把便將她扶住,拉了起來:「你我夫妻二人,何至於如此。」
「你罰了李氏她們,」胤禛語氣是極其肯定的,「可是心有不安?」
「妾身知此舉不合嫡妻風範,以後定當嚴於律己。」慧寧還是跪了下來。
她沒有辦法,畢竟自己這個嫡妻,雖有嫡子,卻和沒有一樣了。
想到女兒心中的叮囑,胤禛又一次伸手,將她拉了起來:「阿慧,爺說過了,我們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