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絲琺瑯燭台上燃著蠟燭,突然炸了個燈花,閃了一下他玄色常服袍擺的龍紋,恍惚中,他想起那年暢春園裡,康熙同自己論政。
「胤禛啊,這攤子事,終究是要留給你了,」康熙此時已經很難起身,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你一定要,做一個天下人的好皇帝。」
康熙蒼老的手已經生出了斑,乾枯而沒有力量,他用盡力氣握住了胤禛:「朕沒能做到的,就交給你了。」
這幾年,他肩上的擔子比前世還重,畢竟此時不論是科技的發展,還是改革的進程,都與夢中大不相同。
他經常在養心殿一呆,就是一下午加一晚上。時常連晚膳都忘了用,胃也如同前世一樣出了毛病。
慧寧統攝六宮,自然也是十分忙碌,但也時常抽空來陪胤禛用膳。若是她召見命婦,或者給皇太后侍疾不得空,便命璟瑄親自來送。
璟瑄今日也是提著補湯來的,她看了胤禛很久。眼前這位勤政的帝王,是她的父親。
她現在已經很少想起前世了,現在卻恍惚是回到了選修課的時候。
在她讀到雍正的現存漢文硃批奏摺41,600餘件,滿文批示逾5,000件,日均處理奏章約50-80件之時,心中震撼極了。
張廷玉《澄懷園語》曾有記載:「世宗勤政如烈陽照雪,臣下奏事未畢,御批已至。」
鄂爾泰密摺奏報,他竟也立刻立刻便批覆了。「西北軍報六百里加急至,寅夜叩閽,竟得硃批『朕方食粥觀星』。」
……
思及這些,又想想歷史上胤禛的結局,此刻透過帘子,正看見胤禛用蠅頭小楷批著摺子,璟瑄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她掀起帘子:「兒臣恭請皇阿瑪萬福金安。」
珠簾脆響,胤禛放下手中毛筆,移了移鎮紙。他抬頭時,恰見璟瑄跪在青玉蟠螭紋拜墊上。
少女鴉青的頭髮盤起,解開月白緞面貂裘,露出杏黃襯袍的翟鳥紋——那是去年冬至他親賜的江寧織造貢品。
現下的江寧織造,是昔日揚州的江知府。他是個識時務之人,這些年在揚州,也一直維護著璟瑄的名聲。
帝王瞳孔微縮,注意到女兒身上仍繫著出生那年他給的玉佩。
康熙三十五年,他在菩提樹下,一夢浮生。
而後,他喜得龍鳳呈祥,有了弘暉與璟瑄這一對兒女。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坐上了這九五之位,卻也越發疲倦,感到時不我待。
「怎麼動不動就跪,快起來上前說話。」胤禛咳嗽兩聲,卻揮退掌燈宮女,親手撥亮角落的燈,又將璟瑄扶了起來。
跳動的火光里,他看見璟瑄眼角新添了道細紋。
如今是雍正三年,璟瑄生於三十五年。如今竟也是快三十歲了。是他對不起璟瑄,遲遲不曾賜婚。
鎏金絲楠木炕几上,汝窯茶盞騰起的熱霧,模糊了父女的界限。
胤禛望著璟瑄的左手,注意到她虎口的繭子,咳了幾聲:「你十三叔上了摺子誇你。川陝總督鄂爾泰也上過摺子,盛讚於你。我兒去歲在黃河堤岸連守九日,當真是歷練出來了。」
真像我年輕那時候。
「皇阿瑪的咳嗽該用枇杷露潤著。」璟瑄扣住胤禛的腕脈,指尖精準壓在內關穴。
胤禛有些心虛。怕她真看出來些什麼。
璟瑄則是面色愈發凝重。
她現在的臉色,莫名讓胤禛想起了那年。
弘暉病重,他趕回京城之時,璟瑄便是如此焦急。
一晃已經多少年了,物是人非。除去為皇阿瑪守孝,弘暉也再沒來過京城。但還好他的女兒依舊在這裡。
這是上天賜給他的女兒,也是他今生最大的慰藉與希望。
「你何時學會了把脈,又是秦儆之教你的?」胤禛笑著說,「也好,做皇帝的,總要會些岐黃之術,才不至於被太醫矇騙。你皇瑪法亦是頗懂醫術。」
做皇帝的……
璟瑄聽著這話,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這算是明示嗎?還是說漏嘴。
父女間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養心殿內,唯有西洋自鳴鐘的嘀嗒聲。
胤禛從多寶格取出一卷泛黃《資治通鑑》,隨意翻看著,書頁恰停在「武后建言十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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