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只鬼也沒有。
只剩下寒冷、飢餓,以及無盡的黑暗。
迷窟的道路隨風雪千變萬化,姜冉兜兜轉轉許久,始終沒能找到出去的結界。
至於文昀,她不願再提。
她雖為凡人,在這世間不過二十載,但幼時便歷經了與親人的生離死別,體會了冷嘲熱諷與橫眉冷對。
被師父收養之前,她一度連溫飽都不能解決,僅靠沙灘上拾來的貝殼和死魚蝦勉強度日。
可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朝別人乞討過一回。
後來,她武得一手好鞭,更是沒再向誰低過頭。
與文昀分別之際,是她這二十多年以來第一次哀求。
但他說了,此生不見。
即便理智尚存,一遍遍告訴自己,文昀這般皆是為了護住她性命,要她把玄冰玉佩完好無損地帶到東海。
可只要想起他決絕的語氣,姜冉心中便不由地泛起陣陣酸澀。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覺得她同文昀之間隔得太多太多,猶如霧中尋花。
她本不願入這濃霧,可當她打開了固封已久的心,撥霧探花,可那明明說好永世不凋零的花,竟只是曇花一現,真叫人心寒。
雪又下得大了些。
沾在狐裘披風上的血跡凍成了冰花,一片雪白中點綴著點點艷紅,瞧著竟有幾分觸目驚心。
她疲憊極了,卻不敢停下。
饑寒交迫的絕望讓她覺得無比熟悉,好似回到了阿爹離世的時候。
那也是個雪夜。
沙灘上積滿了厚厚的雪,掩蓋了貝殼與蝦蟹的蹤跡,整整兩日,她以水充飢,餓得前胸貼後背,倒下的時候,嘴唇與手指都凍僵了,一片青紫。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一盞紙糊的提燈,慢慢靠近,那抹微光照亮她黑透了的人生,把她從暗無天日的深淵中拽出來,帶她開啟新生活。
極夜迷窟的雪可比小漁村的冷得多了。
姜冉終是體力不支,腳下一軟t,跌倒在地。
臉頰貼在冰冷的積雪上瞬間凍得發麻,冷氣透過皮膚滲透到血液,如寒冰利刃,一刀一刀鑿在骨頭上。
真是冷啊……
忽然,石壁拐角處亮起了一抹光。
姜冉瞧見一盞紙糊的提燈穿透黑暗而來,燭光雖弱,卻不偏不倚照亮了她心中那處脆弱與委屈。
鼻子一酸,淚眼奪眶而出。
師父,是你麼?你終於來找阿冉了。
第68章
他瘋了 他能為你做的我也可以,我連命……
「姜姑娘, 你還好嗎?」
一股靈力化成的暖流緩緩注入姜冉體內,隨著那盞紙燈湊近的,還有一張五官線條柔和的臉。
不是師父……
姜冉眼底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在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卸下所有防備的人只有師父。
師父教她陰陽術,教她鞭法,也教她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可以示弱、撒嬌、哭泣……
這些都是阿爹不曾教她的。
漸漸的,她打開了心扉, 在外打架受傷,就去尋師父撒嬌。
每每這個時候, 師父總會替她塗藥, 給她扎紙燈籠哄她開心, 若是打輸了還會替她出頭。
人之所以會展露孩子心性,皆是因為身後有可依靠之人。
於她而言, 師父就是這樣的人。
只有師父, 再無其他。
姜冉避開來人攙扶的手,起身順手擦去淌了滿臉的淚,剛剛展露的孩子氣被斂得一乾二淨, 仿佛她還是那個無堅不摧的少女。
她道:「我無礙,瑤宇公子怎麼來了?」
「自然是來尋你。聽聞結界內厲鬼化魔,而你又遲遲不回丹青台,我擔心你。」
瑤宇一直都是如此, 從不掩飾自己的內心。
自霄雲峰一別,他跟瘋了似的練劍,不眠不休,只為證明那一句, 他比文昀更合適她。
目光落到姜冉前額上,那裡沾了幾片雪花,瑤宇抬起手,想替她擦去。
姜冉側頭避開了。
瑤宇的手猛地一頓,旋即緊握成拳,悶悶道:「為什麼?」
姜冉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此刻她亦心緒不寧,並無心與他多費口舌,便裝傻道:「幾片落雪罷了,我自己來就行。」
說罷,當真捏起一角袖袍,從額前拂過,順道臉目光也一同避開了。
「你知道我說的並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