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剝掉恨與不解後的、關乎本能的內里。既然是本能,當然無法用理智和邏輯去思考其中的玄妙,更無法苛刻地叩問結論,遵從和順應本心是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像他一次次憑藉著憤怒在這個轉角殺死巫女一樣。
他,殺生丸,只是因為恨意,便要百千次地將自己打回迷宮的原點嗎?
起初,他的確被四魂之玉碎片的那句話激怒,在村中大肆屠殺,一次又一次,一人又一人。而這團怒火在見到幻境中的巫女之後被燒至頂峰,仿若總算尋得了罪魁禍首,迫不及待地要用她的死來句讀——因此,他幾乎在初見時,就殺死她近百次。
巫女一遍遍破碎的身體,令他的怒火逐漸得到平息,理智也終於攫回了大腦的控制權。
爾後,他在碎片給他鑄造的迷宮裡,按照寫定的劇本推演著——當然,其中不乏有許多次遇到令他心生不悅的事,或是單純的感到百無聊賴,便拔刃提早結束了那一次進程的時刻——但結果總是徒勞。
這座幻境像是一道破不開的局,巫女並非是引向出口的果,他自然得找尋築建幻境的因。
他跟著幻境裡的巫女一同生活,這似乎正是碎片想要看到的場面。於是,當他逐漸麻木而無趣地跟著巫女日復一日在村落里行醫救人、除妖淨穢時,這座迷宮便在很長一段時日裡,都沒有將他送回原點。
但既是迷宮,直行久了,就總有轉角的地方。
轉角的地方,有一個格格不入的對象。
一隻貝殼狀的唇脂。
那時他還對現實發生的種種有些印象,不像在輪迴了近兩千次後,關於現實的記憶早已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白塵——遂而他記得,這隻貝殼,曾在他與清那丸對峙時的幻境中,被巫女塗抹珍藏。
巫女喜歡,便買回了家,塗上了唇。
自此,他來到了那個轉角。
他想,這隻貝殼一定是曾經桔梗與犬夜叉相戀時切實存在過的東西,也許是定情信物也說不定,否則——為何清那丸織造這個場景之前,要囊含著桔梗與犬夜叉過往的種種,又為何四魂之玉在這個相似的場景里,要讓她喚出犬夜叉的名字。
他不只一次地破壞過那個唇脂。
也不只一次地摧毀過賣唇脂的攤販。
甚至也百千次地殺死過揚言喜歡這個唇脂的巫女。
然而,這些都不是因,他仍不知碎片將他囚於此地的目的,自然也仍度不過這個令她光華盡綻的夜。
——是因為恨嗎?
就像他先前思忖的那樣,正是因為那隻貝殼,勾起了他對桔梗和犬夜叉的恨,才會固步自封,無法跨越。是嗎?
但是,為什麼每一次令他被本能驅使的,都是以她的喉音所喚的「犬夜叉」三字?
他服從本能,是因為理智被刻意掩藏。他怒火升騰,是因為厭惡。
厭惡犬夜叉,這不奇怪。
但事實是,比起犬夜叉本身,他厭惡的分明是那個巫女所叫出的、犬夜叉的名字。
為什麼?
正是這時,四魂之玉的話竟像沐浴在月光下的慘白鬼魅一樣,飄然拂過他的耳畔。
——殺生丸,為什麼剛才的那一瞬間,你動了心?
他一拳打上了老舊的屋牆,後者登時發出老舊的吃痛音,孤零零地迴蕩在這片闃寂無聲的空間裡。
但奔流的思緒卻根本不因他的恐嚇而停滯,千絲萬縷都像是大名府中那些最嚴厲的奉行一樣,總要盤問出個結果,才好決斷出最終的罪名。
為什麼厭惡?為什麼氣惱?為什麼在意?
他收回了手,依然倚坐在角落的陰翳中。月光仍只照耀冰冷的遺身,他不在世界的視線里。
為什麼在意?為什麼落入圈套?為什麼動心?
為什麼思考?為什麼停下?為什麼自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