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丸,『死』的感覺如何?」
從幻境中出來以後,她因修葺村莊、淨化妖塊和救治村民等事而無法抽身,夜以繼日地在人類之間奔波忙碌著,直至當下的這一刻,她才第一次有機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的袖口以微小的弧度擺動著,銀髮所散發的色澤依舊會令人感嘆有如天神,他的側顏冷峻而薄倨,凌厲而充滿威壓的目光仍昭示著他與平凡人類的霄壤之別。
但她仍能看得出來,他已經做過夢了。
隨後,他冷哼了一聲:「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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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以前,殺生丸又讓他帶自己去了一趟宗秀阿媽的住所。
他帶著天生牙進去了一會兒,不知做了什麼,很快就出來了——桔梗大概知道他的意圖,便沒有跟進去。後來聽聞,多日臥床不起的宗秀阿媽,竟病情直轉,很快便能自己坐了起來。
回屋的路上遇到幾個玩蹴鞠的孩童,見到桔梗與殺生丸,興沖沖地便停下了腳下的遊戲,跑過來就要拉著殺生丸一起加入。最後自然被殺生丸一張黑臉嚇退。
「你別對他們那麼凶,」桔梗在後邊有些無奈地勸道,「不過是上次我用你的身體與他們玩了一會兒,他們就記得了你會玩這個。你要是不想玩,下次直接拒絕他們就好。」
他好像生悶氣一樣地走在前面,過了一會兒才扔出一句:「我明天就走。」
她些微一愣,但很快恢復了常態——如今身體互換的鬧劇已經結束,清那丸的糾纏也已經斬斷,他的確沒有理由再留在這個人類的村莊裡。
但她仍感到一絲空落,好像他們真的曾在真實之中度過了一千八百零一天的人生一樣。那樣的人生平凡得不值一提,卻是她生前未竟、死後也未敢奢想的生活。
她想,這或許就是靈魂曾經居留過那具軀體以後,所遺下的一點點後遺症吧。
於是,她想起了那個涉世未深的、一心要報恩的「始作俑者」。
「貓又的事,我替它向你道個歉。」
殺生丸聽得此言,前行的腳步稍緩。
「你想用這麼一個道歉,就讓這些因它而起的事一筆勾銷?」
桔梗大概也心知理虧,故而只能行循循善誘之道:「它畢竟也是無心之過,一切皆因我當時救了它一命,也理應……」
「你想盡辦法讓它躲起來,不就是怕我取了它的性命?」他打斷了她的話,足步也終於在此時停了下來,然後他轉過身,讓夕陽的暮光落在自己臉上,「我的確可以饒過他的性命,但是——你與貓又所欠我之事,也不能用區區一句抱歉就抵消。」
她眨眨眼:「我?」
殺生丸理所當然:「膽敢殺死我殺生丸一次的事——巫女桔梗,你以為我會輕易忘記?」
「我在幻境中取你性命,難道不是為了我們破局出來,回到現實的世界?」
「就算是幻境,你殺我之事卻並不假,何況那個幻境——也是四魂之玉為囚禁你而設。」
「……」
桔梗覺得,那一瞬間,他好像又變回了一點初見時那副蠻不講理的模樣。
隨後,她嘆了一口氣,問:「那你想要我和貓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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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生丸沒有留給她答案,但是在大約二十天後的一個深夜中,他帶著他的回答回來了這裡。
正逢桔梗取完死魂,正在屋中解下自己的弓箭時,便見他徑直走進她的屋舍,把手上拎著的那塊蠕動的黑影「啪」的一聲扔在了地板上。
「嘎吱——」
「嗷嗷嗷嗷嗷!」
伴隨著地板的老舊聲與黑影的吃痛聲,桔梗訝異的喉音在漆黑的屋中響起。
「殺生丸?你怎麼這個時候……」
「點燈。」
燭光亮起,很快便照明了那團黑影的真容——是一隻年紀尚輕、羽翼還不豐滿的鷹身女妖,此時正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地上,看向殺生丸與桔梗的眼神里儘是戰敗的屈辱,與面對強大的恐懼。
「你這是?」
「火國鳥妖一族血脈的繼承者,修行尚淺,不過一百餘年。勝在血統純正,天賦尚可,」他冷淡地說明著這隻妖怪的身世,以及帶之前來找她的緣由,「無論如何也比你那具泥土燒成的身體要好用——把貓又找來,你和它換身體。」
她微微瞪大眼睛:「我和妖怪……換身體?」
他顯然並不覺得這其中有任何不妥,反而重複了一遍:「換身體。」
桔梗:「……我是除妖人,怎能換到妖怪的身體裡?」
「你換了身體,照樣可以除妖,甚至除妖的效率會比你現在這個更高。」
言語之中滿是對那具墓土身軀的嫌棄與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