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看了一眼鷹身女妖瞪紅的雙目,最後搖了搖頭:「我拒絕。」
他挑眉:「理由?」
「沒有什麼理由。如果硬要說的話,那是因為……我是人類。就像如果讓你與一個比你強大的人類換身體,你也不會願意,不是嗎?」
寥寥三兩句,劃出了人與妖之間清明的長河。
音落,他在心中暗嘖一聲,覺得這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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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月有餘,他在一個午後回到村里,手上還拎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行者。
他一入村,那股臨近的墓土清氣便愈發清晰可循,他四顧已經修復了六七成的村落,隨之鎖定了目標所在的方向,啟步而去。
路上又遇到那幾個玩蹴鞠的孩童,見到他回來,似乎仍不死心,即刻圍了上來。
「殺生丸哥哥又回來啦?這次可以我們玩了嘛?」
「我們比之前可進步多了!殺生丸哥哥要試試嗎?」
「來玩嗎來玩嗎~?」
「殺生丸哥哥……」
像聒噪的麻雀圍繞在他耳邊,惹他心煩。他拂了拂袖,扔下了一句冷冷的「不玩」,便黑著臉走遠了。
……
「……這次又是什麼?」
「人類修行者,能接下我一招,哼,算他有點本事——貓又在哪?」
「……我也不會和人類換身體的。」
「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我是死人之身,如果與人類更換的話,那與殺人又有什麼差別?」
「……」
聽得此言,他的面色瞬間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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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她的條件過於苛刻,還是他的怨言頗深。第三次,他足足離開了大約三個月之久。
久到她也準備啟程離開,久到她幾乎以為他不會再回來。
村子儼然已然修復完成,受傷生病的人們逐一受過她的救治後,日漸好轉了起來。就算是久病難醫、心疾深重的宗秀阿媽,也在殺生丸用天生牙「醫治」過後,慢慢恢復了活下去的能力。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欣榮向上——人們先前遭受了罹難,現下才會更加殷切地期待光明的未來。
那麼,也就該到她離開的時候了。
但她仍在村中多等了他四日。她覺得,仍有必要與他好好告別。
在第四日的午間,她去了一趟宗秀阿媽的住所,要將割下的一束頭髮交給對方。
「桔梗大人,你知道嗎?宗秀死後,我一心尋死,可是殺生丸大人告訴了我宗秀死前的樣子,也是他說……宗秀用生命救下你們,是希望你們讓我、還有村里更多的人活下去。所以,我也不能辜負了宗秀的願望,你說對嗎?」
桔梗跪坐在宗秀阿媽所臥的榻邊,仔細查看著她身體的狀況,也耐心地聽她訴說著自己半生的悽苦與對宗秀的掛懷。
「嗯,宗秀一定是這麼希望的。」
宗秀阿媽聞言,欣慰地笑了笑:「是啊……要是我死了的話,就沒人能常常去他埋葬的石堆那裡看他了……桔梗大人,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桔梗點點頭,溫柔地撫上病者那雙乾枯而粗糙的手:「不必說謝。宗秀他非常的勇敢,是你最大的驕傲。」
對方眼中已盈滿了淚水,此時重重點頭:「對,對,沒錯,宗秀是我的驕傲……」
她等著對方的情緒發泄了一會兒,才拿出了那束包好的頭髮:「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接下來一月你需按時吃的藥草,我已全部交給信五,會對你的病情有所幫助。另外,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宗秀阿媽聞言,連忙說:「桔梗大人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我……我、我若能做到的話……」
她笑:「你一定可以做到——我這裡有一份信物,希望你可以代為保管。」
「信物……?那……那我是要交給誰呢?」
「不需要交給任何人,」她沉靜地說,「這上面有我的一絲靈力,我今日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日村中若遭遇妖怪的侵襲,它也能盡到綿薄之力。如果它能陪著你安享天年,就請你將它交給村里你信賴的人,讓它在此處傳承下去。」
——讓它與村落同存亡。然後,直至某一天,當她再次回來這個世間時,它會受到牽引,重新歸於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