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雲璧跌坐進椅子裡,一字一頓道:「那個『孟浪之徒』就是梁道玄梁國舅。」
雪瑞傻了,她站在原地,鼓鼓圓臉一會兒朝天一會兒朝地,再轉回來時,上面卻是笑在掛著:「怪不得那人長得周正俊俏,說話也文縐縐的,一看就是狀元的材料!」
「雪瑞,你不覺得自己前後說話有些矛盾嗎?」柯雲璧有氣無力道。
「此一時彼一時嘛……那時候他也還不是未來姑爺的呀……」雪瑞本以為小姐會夸自己機敏來著。
柯雲璧聽罷低頭一笑,似乎想通了什麼般,站起身:「你去問問梁國舅如今人在哪裡,我要見一見他。」
……
柯雲康重返書齋後院,正見到二哥柯雲庭牽著梁道玄的手相送。
兩人仿佛多年至交,執手相看淚眼,依依惜別。
「二哥,回頭我將那些書差人給你送來,你慢慢看,不急著還。」
「玄之弟弟,你在外面要保重,在宮中走動尤其要謹慎啊……謝謝你提點,還借我陳老學士授業的手記,我何德何能……」
「二哥,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這麼見外。不過幾本書,若是陳老學士知曉,也會贊你精進不休,夙夜匪懈,往後你我有書同讀,有試同參,一併顯祖揚宗蘭桂騰芳。」
「我這幾日,焦頭爛額,好在今日見了你,一席話語,使我撥雲見日啊……你說得對,你是我未來的妹夫,我們不說見外的話!」
柯雲康傻了。
他從來沒見二哥這樣深切動容地同外人講話,還是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陌生人。兩人的稱呼也親厚的就像一家人。
這時梁道玄和柯雲庭也看見了他。
「三弟,來得正好!咱們一起來送送玄之弟弟。」柯雲康笑呵呵的模樣與先前判若兩人。
「二哥,你好像只有我一個弟弟。」柯雲康有些哭笑不得。眼下親事推遲,他明白爹這樣安排的意思:一是讓二哥真和上進的讀書人交流交流,二哥柔弱,言語也並不謹重,好歹未來的女婿也是自己人,談談詩文也不必擔憂言語有失。
二來雖是推延親事的理由正當合理,可他們家是著實一大家子人為這事快小半年沒睡好覺。四妹的婚事原就因梁道玄守制拖了一年,這次又往後延期,加之梁道玄的地位風生水起,名望也一夜乍然,他們不免憂心些旁的。
爹是真正的岳丈泰山,此事如若長輩開口不免有拿禮法壓人之嫌,畢竟以後四妹還是要和國舅好好過日子的,結親又結仇,實乃下策,沒必要大家都下不來台。但二哥是平輩的未來妻舅,嚴肅講兩句話,試探也好,質問也罷,終歸能打探些里外與其真正所思,這事自己上,因官身在難免顯得刻意,但二哥正巧人在科舉,兩人共同備考省試,談話的由頭也有信可尋。
父親這樣完美的思量,在兩人拉著手出來的時刻完全破滅。
「玄之拜見三哥。」
最可氣的是,梁道玄正色斂衽,畢恭畢敬屈身守分,向柯雲康行禮,正式的就今天打算娶自己妹妹!
柯家四兄妹,大姐慈柔,二哥憨厚,小妹靜默,柯雲康自小仿佛家中真正的長兄,無論學識前程,都擔著一份不一樣的責任,照顧姐妹友愛提攜兄弟,他樣樣皆能,然而今時今日,拿慣了家裡主意的柯雲康卻詞窮了。
不是他無能,而是敵人太過狡猾!
狡猾的或許不只是敵人這麼簡單。梁道玄拿出乖巧懂事的弟弟模樣,一點也不摻假,安安靜靜和兩位未來的妻舅告別。
他想,這樣的誠意絕對足夠了,雖然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分而治之,但他絕對沒有壞心。柯學士的好意,他是心領的,不過他還是認為給未來的家人留下更合適的印象比較重要。
就在僵持的時候,一吟低而緩的音色自槐樹後傳來。
「二哥,三哥。」
穿著女裝的柯雲璧清麗恬淡,一雙眼眸珠星幽輝,身後有滿眼戒備的嬤嬤,側旁還有緊張兮兮的侍婢。
柯家兄妹三人,此刻齊齊現身。
梁道玄卻是一點也不慌,他目不斜視,再向柯雲庭告辭——他排行高,這是應有的禮數,再對柯雲康報以誠摯的微笑——他不費心忽悠聰明人,聰明人會自己想明白的。
最後,他看向柯雲璧。
「四小姐,在下先告辭了。」
雲淡風輕,禮數盡然。
柯雲璧待他走後,對兩個哥哥說道:「我有話問他,身邊會跟著人的,哥哥放心。」說罷也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