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玄吃過熱餐,第一件事便是提筆寫家書,家書內容簡單,只有四個字:
平安,勿念。
這種通過官驛轉達的家書,大多是走個形式,言多必失,沒必要囉嗦家常。
剛封好蠟泥,轉過頭梁道玄就被叫去商議接下來的路途。
徐照白住的是官驛最大一間客房,有兩進,書房布置簡單清雅。如若不是窗外疾風驟雨,可能坐在此處窗前靜靜品茗還算舒適。
徐照白辦公事甚少客套迂迴,單刀直入道:「都來了。我今日要交待一件事。我們這一路遇雨實屬天公不作美,但朝廷的日子不能延誤,明日在河西道峪州境內,不能再耽擱,要加急趕路,如若實在雨不堪人,也不能再多次修整了。」
這便是醜話說在前面。
梁道玄倒沒覺得有什麼,白衷行更是軍營里摸爬滾打出來的,毫不在意,另外兩位大理寺的官吏面色就有些難看了。
徐照白也不看眾人臉色,取出地圖,在五人圍攏的桌案前徐徐展開,以手輕點:「明日我們過峪州,再走一日,就能入峨州的治下桑垠縣,但離縣城還有很遠,恐怕過夜還得半日。」
這是官驛里的輿圖,驛路清晰,地勢闡明,梁道玄看了後發現一個問題,正準備開口,卻被一旁的大理寺少卿潘翼先一步道:「徐大人,為何不走從此刻我們所在的峪州過沁州再入峨州這一道?」
說完他用手點在一條現成的道路上,又道:「這條路我問過驛丞,是尋常商旅百姓官差皆走之路,因路途短,官驛多,反而會更快抵達峨州境內。」
跟隨潘少卿的是大理寺司察,姓李,名甫明,似乎自己上司的魯直嚇到了他,導致這位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略微有些呆滯,不知該怎麼接話。
其實潘翼看模樣也只比梁道玄大了二三歲,微微蓄鬚,目的大概是讓他略顯圓潤的面相顯得有些威武,但事實上梁道玄卻覺得失敗了。
一路上潘翼和徐照白相處得宜,並無言語衝突,這大概就是真誠的發問,只是發問方式過於直接,給職場新人造成了些許震撼。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潘翼早就認識徐照白,根本沒有在意問話的方式。
「梁少卿,你以為如何?」
徐照白的話打斷了梁道玄的思索,他略微沉吟後,道出了徐照白選擇此路的用意:「走峪州直達峨州這條路,山路多、官驛少,委實難行,路上花費要多去半日。但是從這條路入峨州,能縱覽全局。慈鹿江是自桑垠縣進入峨州境,由南到北,貫穿整州三縣。若依照潘少卿的路線,雖是直抵峨州府城青宕,卻也繞過了桑垠,不能確認此間災情,之後若去往,花費的時日,也不比這半日少。」
他全然說出了徐照白的考量,非但沒讓潘翼為此窘迫,反倒使其笑道:「梁少卿當真洞若觀火,徐大人說得沒錯,您果然是少駿官吏中的翹楚。」
第70章 蒼然翦翦(二)
峪州與峨州同屬河西道, 卻全不同狀。
峪州東部地勢平坦,南接太阿嶺余脈,降水豐沛然無積澇,雨季短暫且土地肥沃, 是河西道內的魚米膏梁之鄉, 加之與天中之府京畿道有肋道相通, 不敢說是政通人和,但鄉隴清晏百姓豐樂八字確實擔當得起。
於是乎,在這樣的地界出現了流離失所的災民, 與一派豐和之象便格格不入。
御史的隊伍已行至峪州西北與峨州的交界地觚關,因此處已進入鵠雁山山地,地勢崎嶇多變,山路通道形似禮器觚而得名。
觚關非軍治關, 尋常駐軍只有峪州州府軍卒, 負責日常巡查與驗關等事務, 可如今, 軍卒大多都備在關外,結陣設卡,不許災民入關從峨州進入峪州地界。
「咱們在峪州州府的時候不是已經轉達過朝廷的旨意麼?」大理寺少卿潘翼眉頭緊蹙,在馬上緊握韁繩, 不斷盤桓,「周邊地方,收攏災民,暫行安置。糧草用度如果下官沒記錯, 早在咱們出發前就先撥運下去了,怎地這地方的官員是沒來得及收到朝廷的公文,還是另有打算?」
他加重了另有打算四個字, 說完看向徐照白,等待御史大人發話,然而徐照白卻並未做任何回應,保持沉默,在馬上逡巡眼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