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才如夢方醒,幾個青壯男子都腰系麻繩,和梁道玄與馮鈺一道反朝山上走去。
在梁道玄的吩咐下,眾人將繩子一頭系在腰間,一頭系在可靠的粗壯樹木上,梁道玄拽了拽自己的繩索,足夠結實,率先往下落了幾步,見這裡溪水只是激流但未有大勢,才揮鏟而落。
其餘人一道行事,不一會兒,山溪源頭的水流就被掘開幾道口子,往下的水勢大緩。
鄭德元沒有跟上來,他要確認加固堤壩,在看見原本快漲至堤壩一半的水全然落下去後,他才朝著山上大喊:「國舅大人!可以了!快回來罷!」
聽到聲音,梁道玄先讓旁邊幾人往山上走。
雨勢越來越大,只走出兩步,原本近在咫尺的人影就消失不見,猶如隱入青藍色的淒迷濃霧,四處都是濕潤的影子。
梁道玄並不放心徑直回去,他又朝下幾步,確認疏散的水道是向四面八方不會再次匯聚後,才轉身向上。
這時,他已經被雨淋濕的後背忽得一痛,重重吃力,整個人栽倒下去。
有人在身後推了他。
梁道玄立即去拉腰間保護的繩索,然而不知什麼時候,他的繩索已經斷掉了。
徹底失去平衡的梁道玄從山上跌落,消失在驟雨的帷幕後,一聲響動都來不及發出。
第77章 地催山崩
儀英殿偏殿的桌案上, 幾本奏章全都被攤開亂擺一氣。姜霖捧著插有玉蘭的纖頸白瓷寶瓶,在尋找合適的位置擺放。
梁珞迦合上手頭書卷,啁啾不絕的鳥走進敞開的窗,春日的新枝不是綠中帶黃, 就是嫩黃里只綴一點綠, 柔軟可愛, 兒子新摘的玉蘭則是乾乾淨淨的瑩白,顯得御窯新燒白瓷都有些灰撲撲的。
「母后,你看放在這里好不好?」姜霖最終選擇了左手側原本堆書冊的位置。
至於書冊, 他全都推到了更邊上。
梁珞迦教育兒子從來都是在讀書與日常典儀上一絲不苟嚴加管教,但尋常瑣事,一應由他,此時看著一桌繚亂, 她也只是含笑點頭:「好看的很, 就放在這里吧, 母后天天都能瞧見。」
得了誇獎, 六歲的小皇帝欣喜開懷,隨著學得更多,他的話也比從前更密:「這是舅舅去年從京郊玉容山挖回來的玉蘭樹,被雷擊後半死不活, 舅舅說他能治,就是得找個地氣好的地方。這樹一直栽在朕的寢宮後,母后你看,今年不就活了!」
梁珞迦聽著兒子的絮語, 不知怎的,心口似剝絲抽繭般驟然發出一陣尖銳的疼痛,她蹙眉側頭, 心想是不是昨夜秉燭讀實錄太過,致使今日小朝會後垂憐而疲,心絞之痛隱隱約約,可這感覺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不安。
她看向輝潤著脂玉般光澤的花朵,問著自己不知道兄長如今身在峨州情況如何?是否能辦完差事早歸帝京?
案頭被小皇帝攤開推遠的奏章是徐照白前日用御史四百里加急特奏送來的,上說峨州災情已有控制,賑濟均是到位,只是關於定陽王的案子才經過大理寺與宗正寺二位官吏的一道初審,人證物證都需再尋再議……
「母后!」
梁珞迦紛亂的心緒被兒子的聲音喚回。
她的心境仿佛感染到了姜霖,小皇帝方才因取花貢花的快樂一時低落下來:「母后,舅舅怎麼還不回來?」
梁珞迦的心口莫名發酸,她忽然覺得坐立不安,也不知是為了安慰稚子,還是自己也需要一口新鮮的空氣,她站起身,去到書案前,展開徐照白的奏章,念了一遍給兒子聽,後攬過孩子安撫道:「舅舅在忙正事,正事忙完了,就會回來的。」
一陣風吹來,殿門打開,沈宜領著姜熙、梅硯山、王希元、許黎邕、以及北衙禁軍司將軍向熊飛,和兩個梁珞迦都沒見過的青袍官吏站在了外面。
所有人都低著頭。
「參加太後,政事堂有要務稟報。」
沈宜也低頭奏報。
「參見聖上,參見太後。」
幾人在外齊聲道。
梁珞迦的心忽然跳得飛快。
她不知怎麼了,心頭湧上煩悶的不快,可平常她也是這般經常被叫來聽從議政,今日並沒有任何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