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玄這次是也要跳起來碰倒椅子了。他頭髮都豎起來,也跟著開始驚慌。
他哪敢讓誥命跪自己啊!
這傳出去什麼樣子!
可是他更不敢伸手去扶啊!
這成何體統!
不只是他,徐恆的臉也跟著驟然通紅,他慌忙去攙扶母親,惶急道:「母親快起來,若有委屈,咱們坐下說,梁大人是最通情達理的了,他一定不會錯會您的意思,您快請起……」
但徐夫人只是伏低痛哭,似乎那日戒珠院之事,有她無法言說的無助,梁道玄早站起來,多虧他足夠機智,帶來了兩位女官,二人也是練達老成的宮中差人,當即上前,一左一右,攙扶起徐夫人,一人勸道:「夫人請坐,快先歇歇,夫人心中有難言之處,不妨先同我們二人說說。」
另一個則用眼神示意梁道玄與徐恆暫時出去,隨後又讓徐恆通傳府內侍婢,預備人為徐夫人簡單勻面梳洗。
一句話沒問出來,梁道玄就又回到大太陽底下站著去了。
他看著侍婢從屋內進出,再看窘迫的徐恆,決定還是先話療這個吧。
第94章 謬以千里
「聽徐夫人的口音, 好像是河西道人士?」他儘量用輕鬆閒談的語氣來問。
「是……」徐恆已不似方才般落落大方,顯得有些赧然。
梁道玄笑道:「河西道鄉音多而雜,我倒是聽不出具體的,不過早年我姑母住得鄉下離河西道近, 她教過我兩句。」
一般魚躍龍門之人往往忌談舊身, 除非郡望顯赫, 可談之資身價倍增,否則旁人即便知曉,也懂得「揚長避短」的道理。徐恆知曉父母的家世過往, 也明白眾人忌憚他父親的煊赫,對他家故去基本是絕口不提的。
梁道玄雖也是如日中天之人,他的父親卻也算是一個隱秘的談資,徐恆當年也聽過些流言蜚語, 只是他常年於家中蒙父親授, 與外人交往甚少, 大多聽個頭尾, 沒有什麼細緻的來龍去脈。梁道玄的父親梁敬臣也是出身低微之人,承寧伯夫人,也就是梁敬臣的妹妹梁惜月也應如是。然而親人微末過往,竟半點也不避諱, 平和從容而出,教徐恆錯愕難當。
他的眼神透露了訝然和好奇,雖只是一閃而過,但梁道玄也看在眼中。
「我姑母曾講過好多次, 多虧她早年在鄉下住過,知世情冷熱,曉民生艱難, 這才時時對我們兄弟耳提面命,要節儉節制,不能奢靡用費。說來有趣,她後來入京住過一段時日,官話其實說得很好,不過後來我和表哥頑劣,她急了訓斥,還時不時用鄉音俚語罵我們兩個。」
徐恆見梁道玄不曾因為母親失儀而鄙夷,心中一塊石頭已是落了地,又通過一番言語讓他解惑過往之避,他更鬆了口氣。
這是個適度調節氛圍的話題,也勾起了他的回憶:「我母親也會說官話,只是說得不大利落,她小時與我言語,也多帶鄉音,想想也很親切。」
「是這個道理,鄉音難改。」梁道玄笑著眨眼,「尤其是罵人的時候。」
這回徐恆也真的發自內心的笑了:「家慈雖也是鄉野女子,卻不像承寧伯夫人那般勇爽,她多一個人在家中,自小家父將我進學讀書等教養之事都攬在身上,家慈從沒有責罵過我。」
說到這里,他實在按捺不住,用近乎哀徊的輕聲道:「如若不是為內子和未出世的孩兒祈福,母親斷然不會湊初一十五拜佛的熱鬧,所以我是決計不信母親會言語刻薄刁難羞辱洛王殿下的乳母以及那位向小姐的。」
梁道玄不打算在本人交待前表態,只是笑笑:「那可能是徐公子弭耳受教伶俐乖巧,不像我慣會惹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