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雲璧從前聽父親說過,早年有地方官吏管轄部下太過嚴苛,吃了這般的虧,被打了個半死,如今她覺得,她嫁了個心機深沉似海奇招頻出的丈夫,是不是也得提前預備點跌打損傷特效藥?
「非也非也,他們還得來謝謝我呢。」梁道玄搖動食指,飲茶一盞,「你可以明天馬車上預備收些禮了。」
「這禮要不就別收了。」柯雲璧認真思考後建議,「感覺咱們像媒人,還沒成的事兒就伸手收錢,回頭這揍你還得挨一頓。」
梁道玄真的很愛他老婆的鬆弛感和冷幽默,一日的疲憊一掃而空,哈哈大笑道:「成是一定會成個一兩對,咱家妹妹攬了差事,總要妝模作樣賜婚幾對,才算圓滿,既然去到太后和皇帝身邊能為家門帶來實際利益,往後皇宮的位置就炙手可熱奇貨可居,再沒人敢輕視他們母子了。」
「這樣真的好麻煩。」柯雲璧想到太后這些年的如履薄冰,不免心疼嘆氣,「我覺得,還是給妹妹和陛下招募些死士在暗處,有人作事就讓死士半夜出行,蒙住生事之人的頭,打一頓,更加解氣。」
梁道玄聽罷攬佳人入懷,大笑不止。
……
第二天,果然有不少人來謝謝梁道玄,當然不會明說,在路上頭一處行駕落腳之地,暗中表示殷勤的人不在少數,梁道玄皆以自己太忙為由回絕繼續的勾連,什麼請客吃飯,一律不去。
他可是要維持大中至正的人設到塵埃落定的那日。
妹妹梁珞迦是真的忙花了眼,一時間報上來近百個少女的名諱家世,梁道玄瞧瞧對妹妹說道:「政務之外,你也找點事情來做,免得一個人總是靜靜呆著。大好的年紀,該忙起來就找些作為。前些日子,定陽王來信說,徽明郡主這些年身體愈發好些,不再多病多災的,想來是周邊都是嘰嘰喳喳活躍的孩童緣故,且也是她自己教書通達,活份了身心。你也該效仿。在宮裡教這些女孩子讀書,自己充實,她們能蒙受你的教導,也是恩澤。」
梁珞迦一直以為,兄長算無遺策里,都是如何應對此次朝廷風波的妙計,卻沒想到,自己的感受也被全然考慮其中,她一時感懷,意欲落淚,最終還是笑道:「瞧哥哥說的,不嫌棄我是個閒人,還讓我當起師傅來了。」
「話不能這樣說。」梁道玄忽然正色道,「霖兒被教養得如何,群臣皆看在眼中,一方面,這些人送女兒入宮伴你這個太后的駕,確實是為了得近天恩,但另一方面,我覺得他們也是將霖兒的早慧明達看在眼中,知道你這個做娘的如何蒙以養正,他們才更趨之若鶩。」
有時自己在哥哥口中總是好得過分,梁珞迦有些不大好意思,她仿佛還沒習慣坦然接受親人的誇讚——雖然梁道玄這些年一直如此,她還是經常為此感到無所適從。
梁道玄每每見此,心中都要怒罵一遍親爹造孽,不過好在,這人死得還算早,要是現在活著,才是「老而不死是為賊」。
「我教她們什麼呢?」梁珞迦想了一夜,也沒有個具體的打算,「她們能被家中選來伴駕,德容言功自不必說,學問容止也當一流,我再教陳詞濫調,豈不顯得很是無狀?」
「有些東西是你看得到,而她們看不到的,就教這個。」梁道玄一拍桌子,震動了行宮桌案上的一本實錄。
「祖宗實錄?」梁珞迦一怔,「這怎麼教?」
「當然不是念給她們聽這樣簡單。」梁道玄拿起書冊來隨意翻弄,「名義上,你是傳授她們列祖列宗的英明神武,誰敢說一句不是?那咱們可有的是話能說了。而真正這裡面所包含的,也是許多前人的智慧,她們能悟到多少,是她們自己的事,你能寓教於典故文章,也會讓她們心悅誠服。」
此刻近前無人侍奉,梁道玄又壓低了聲音:「你久居深宮,能見的官吏又有幾人?大朝小朝,隔著帘子,即便發號施令,也非能布恩近遠,彰顯萬方。可是一旦開始真正接觸與權力相關之人的親眷和涉及的人與事,你之權柄可影響的範疇,所施加的恩惠,都會日滋月益,到那個時候,他們再想將你和你所代表的權力阻斷在那薄薄一層珠簾後,便是痴人說夢了。」
第99章 餘韻流風
帝駕北幸, 聽著像被俘虜,實際上在本朝,只是避暑的另一種說法。
因帝京處於天下正中分野偏南,每到夏初, 溽熱臨地不免難耐, 故而太宗於帝京北四百里處, 巍巍太阿嶺間,建太阿玄嵐宮,供皇室與貴戚, 百官從眾,避暑消夏,享樂無極。
說是享樂,該上的朝還是得上, 該處理的政務一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