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柯雲璧今日只是代表太后來「看看」,也事先說好,是一次遊園。因她早就來過兩次,算是熟悉行宮,又知曉許多宮中的規矩和典故,多能教誨一二。
她在宣讀懿旨時額外留意了那位掀起風浪無數的向琬,向小姐今日妝容簡素不失尊重,與其說多貌美,不如說勝在清秀沉靜,明麗之容顏,雖不是在場之最,然雙眸似湖如鏡,實在見之忘俗。
但是梁道玄曾讓她小心這個女人,能讓梁道玄這種心眼如汗牛充棟的人都說提防,柯雲璧不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宣讀過懿旨,便是遊園。
青春少女們本來都是正當妙齡,然而在她們眼中,這遊園就像是科舉的頭一茬考試,各個都令行禁止,不敢高聲語,倒是有幾個平常進過宮,知曉規矩的,稍微鬆弛一些,不那麼緊繃。
趙國公的女兒,馮玉芷,正當一十五歲妙齡芳華,外曾祖母是道宗皇帝時期一位公主,她仗著家世顯赫,出身高貴,加上個性又爽朗大膽,在遊園時把握時機,走在最前頭,主動問柯雲璧道:「富安侯夫人,冒昧問一句,當初侯爺連中三元,於帝京萬眾人前予您大紅舞青猊之狀元花,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要是這種場合竊竊私語,實在不合規矩也顯得小家子氣,馮姑娘聲音不小,也落落大方,一石激起千層浪,仿佛她問出了在場所有女孩都最好奇的問題,一時直接,大家全都爭相前湊。正巧她們道理回蔓遊廊當中一長亭之中,轉瞬,柯雲璧身邊就湊滿了好奇的腦袋與探究渴求的雙目。
「富安侯夫人,於我們講講吧!」
「是啊,從前咱們就聽過,可是都是旁人誇讚的,今日您在這裡,我們就不求人了。」
「是呀,講講吧夫人……」
柯雲璧算是明白了,眼前這群女孩,敢情全都是聽著她和自己丈夫當年佳話段子成長起來的,一雙雙翹首期盼的眼睛盯得她渾身難受,她總不好說最開始她的侍女和嬤嬤都以為未來夫婿是個斷袖……她也不可能教一群年紀青青的姑娘女扮男裝跑去救一顆花苗……
「你們聽到的,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柯雲璧有點不大好意思說自己的事情,儘量保證大方得體的微笑,「那日那樣多人看見,也是沒什麼好隱瞞的。」
「國舅爺真的是親手為您戴上那朵狀元花的麼?」旁邊一個圓臉的女孩滿目艷羨道。
「外面都是這麼傳的?」柯雲璧大驚,「那時我們雖有媒聘定姻,卻未曾婚配,自然是不能如此唐突,侯爺是君子,只是把花遞給了我,如此而已。」
一時之間,周遭皆是失望的哀嘆聲。
不是,現在的閨閣女兒平常都看什麼啊?
柯雲璧感覺自己嫁人之後好像跟不上風潮了。
「夫人,您真的等了侯爺七八年嗎?」又有人湊前來問。
「也就五六年而已。」柯雲璧覺得那段時間比較難熬的是自己娘家人,她倒是過得挺滋潤的。
「這麼久!」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女子又驚又嘆,還有人感慨一句:「富安侯真乃當世尾生,常存抱柱信,您真是好福氣。」
還有人說道:「富安侯爺是君子中的君子,為官也是清正的,我家早年間在宗正寺耽擱了許久的事情,侯爺一到就給辦了,我全家上下無不欽佩的。」
大家又以艷羨的目光看回柯雲璧,感慨不已。
「您那個時候……等待侯爺科舉好消息時,也是很忐忑的吧?」
今日反正都問開了,又仗著四下無有閒雜人等,而且柯雲璧耐心溫和,讓人覺得仿佛家姊一般親厚,女孩們都舒心活絡,將閨中聽完那段傳奇故事後的所思所想一併問出。
「對啊對啊,這種事,不可能不擔心吧!」
有人附和。
柯雲璧沒法說,與其說擔心自己是不是被拋棄,當年更擔心的,其實是未來夫婿能不能活著考完三場……畢竟那個時候,梁道玄每次考試都出岔子,根據自己三哥去接二哥時回來的描述,梁道玄的死樣子實在讓人看了就覺得不適合託付終身。
好在男人是好的,活蹦亂跳這麼多年,又躲過了新婚守寡的那次災厄,如今回首,她也不能說自己一點也不憂心。
就在思忖詞句,怎麼能保證不向在場女孩說出思春般的不當言論,與此同時回答飽含真情實感之間的平衡時,忽然一個聲音自後傳來。
「深得千金,而不為貴,得人一語,而勝千金。想來當年富安侯夫人之心,誠如此意。」
柯雲璧抬眼望去,只見代自己周全出言連珠妙語之人,正是向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