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意外梁道玄的到來,連洛王姜熙也面容如常。
眾人向首輔大人梅硯山行禮,各自入座。
顯然洛王姜熙是知道梁道玄今日要來的。
「梁正卿,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梅宰執作為一屋子的領導,當然是要先發話的。
梁道玄緩緩起身,落落大方道:「近日因帝駕前失儀,不免內愧外侮,多虧諸位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與我計較。」然後,猝不及防,他又在眾人的震驚中轉向了洛王姜熙,「洛王殿下,我之前言語有失,雖是一心奉聖,卻仍有失據之處,還請見諒。前日之事,並非我對殿下多有介懷,而是厭惡挑撥是非之人,存心生事,但終究讓殿下無辜遭受非議,還請殿下寬恕。」
這個挑撥是非之人,按照梁道玄的說法,或許正在堂上。
外頭的人在聽,裡頭的人愣住,洛王姜熙被架起來,最終還是反應過來,起身忙道:「哪裡,國舅你是陛下的親舅舅,為陛下殫精竭慮多年,我不過是受先帝隆恩,有份鶺鴒之情在罷了,本就應當守拙存心,國舅無有不妥,談何寬恕?」
梁道玄也不跟他糾纏誰對誰錯,他話說出來了,接下來就要按他的節奏走:「不知世子眼下如何?」
可憐的洛王小世子,那日回去高燒了兩日,好在有驚無險,梁道玄是知道的,但卻不得不問。
「已是大好,多謝國舅關心。」洛王姜熙不敢多言。
「既然如此,我們都是輔弼重臣,更應當一心為陛下盡智盡忠才是。」
梅硯山忽然開口。
梁道玄方才一番旁敲側擊,本就是衝著他去。
梁道玄當然知道,能想出這餿主意,大概洛王姜熙和梅硯山怕是早已經蛇鼠一窩。真是今非昔比,早年兩人勢不兩立的時候,自己可還端過水呢。如今也有這樣一天。
但他並不意外。
眼下朝局勢力早已發生逆轉。隨著他小外甥一天天長大,親政在即,而朝中這些年不少新晉官吏都是新天子的門生,再加上因勢利導改換門庭者不在少數,更有人居中自持坐觀虎鬥,打算適時站隊,梁道玄和妹妹早就是洛王姜熙和梅宰執共同的敵人了——要知道洛王姜熙早年奉的遺詔中所言,是先帝命他輔佐未親政的皇帝,梅宰執雖還能穩坐政事堂頭把交椅,可一旦小外甥親政,沒有了首輔之職,許多職責小外甥許與不許,就要看皇帝臉色了。
這兩個人,怕是最想儘快找到後路的。
既然如此,那梁道玄就決意斷掉後路。
當然他抄後路的方式也非常有特色。
「雖是如此,但經此一事,我深知自己之不足力虛。」梁道玄略略嘆息,好像真和說的一樣,而後,他抬起頭,靜靜看向梅硯山,用得是誠摯的目光,可目光深處的笑意,對視的人總能一覽無餘,「陛下大婚親政在即,在陛下親政之後,我將自請退離政事堂,不經國議事,還政於陛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梁道玄像是在屋裡點了個土爆竹,一聲巨響,內外廳堂寂靜無聲,好像人都給崩死了。
謝春明歷練得少,沒有旁人沉得住氣,一時驚覺,當即道:「梁國舅這是何意?莫不是以此要挾陛下?」
梁道玄自袖口裡抽出奏呈,一副無奈明月照溝渠的架勢,深沉道:「我已經寫好奏呈,先前更是秉明了太后,太后也已首肯,絕無戲言。」
緊跟著,他轉向了謝春明:「況且當年我入政事堂,本就是為輔弼幼主,如今陛下親政,幼主已臨朝定鼎,我功成身退,也是情理相合。」
聽到這話,洛王姜熙的臉色已是蒼白。
如果梁道玄用這個藉口離開,那他豈不是也要遠離中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