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緩步上前,彎下腰,一隻素手纖纖,姿態輕柔地伸出,仿佛是要將倒地的男子攙扶起來。
薛方卻駭得止不住地掙紮起來,他徒勞地蹬動雙腿想要後退。
「不……不!陛下……」
白郁湄的右手觸到了男子左右搖擺著想要脫離的頭顱。
女子冰冷的手指只是輕輕搭在了他的顱頂,薛方目眥欲裂地神態一下僵住了。
一切驚恐或憤怒的神情就像湖面泛起的漣漪般被抹平了,這個作惡多端的魔頭似乎受到了某種感化,眉目猛然舒展,神態竟然顯得十分平和。
「陛下?」白郁湄的手指溫柔的拂過他的顱頂,一路向前,雙指張開,指尖彎起,扣住了男子的眼眶,「誰是你的陛下?……眼睛沒有用,那就別要了。」
「噗呲」一聲,吊嶺鬼的眼眶在她的指下變成了兩個血洞,溫熱的血淚從她蔥白的指尖溢出,順著男人的臉頰汩汩流下。
這種疼痛本該是常人難忍的,可薛方卻仿佛無知無覺,身體巍然不動,連一根手指都未曾移動過。
……就好像他的靈魂已經脫離了這具軀體,不再能感知到來自肉|體中的疼痛了。
「心蠱……」白郁湄抽回了帶血的手,低低嘆息,「原來是叫這個麼?」
薛方僵硬的身體失去了支撐,轟然倒地,腹中人皮鼓隨動作發出隆隆響聲,但白郁湄對此卻全無反應。
「我沒有試過操縱別人的子蠱,蠱師之間應有互不干涉的契約……可是你傷到了姐姐,」她素白的掌心下,一團扭曲的深紅血液懸浮著——那是應滕留在吊嶺鬼體內的心蠱,被她控制著強行從人體中剝離了出來,「我一定要殺了你。」
蠱血在她掌心遊動掙扎著,宛如一條鮮紅的長蟲——心蠱的蠱蟲,並非真正的昆蟲,而是蠱血組成的邪物。
吊嶺鬼失去了心蠱寄生的身體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他的神魂終於回到了身體內,渙散的瞳孔重新聚攏。
可心蠱不僅是控制著他的韁繩,更是維繫著他這具重傷的身軀僅剩的生機的關竅,此刻一朝被抽離,肉眼可見的,男子身軀上原本正在蠕動恢復的傷口出現了潰爛的痕跡。
最後一點稀薄的生氣迅速從他的面孔上消逝了。
「子蠱離體……」女子收攏手指,將鮮紅的蠱血揉捏成濃稠的一團,「如此,便不算我破禁……」
她的一手控制住那團蠱血,另一隻空著的手抬起,指尖靈光熠熠,一個旋轉糾纏的複雜紋路隨之從女子的眉心亮起,有如樹木舒展枝葉般,很快生長到面龐與脖頸處,宛如一個形態詭譎的紋身。
若有體質異常如黎金鈴一般的人在此,就能看見隨著陣紋亮起,吊嶺鬼尚未墮入輪迴的魂靈尖嘯著被那鐫刻在女子身上的陣紋旋渦所吸引,最終一點點被吞噬殆盡。
這個曾經名噪一方的大魔頭就此逝去,魂飛魄散,無聲無息。
無人聽到他臨死的哀鳴,除了始作俑者的兇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