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大半的字我都看不太明白。」上輩子學富五車的秋大學士憾然道。
「不妨事,」陸峻英找出一部字典,「繁簡對照並不難,現代普通話和五百年前的昇代官話在整體發音上雖然有一定的區別,但交流卻沒有障礙。譬如秋相你,若是外人聽了你講話,只會當你是漢南某地的老鄉,而不會把你當成一個五百年前的古人。」
秋泓是樊州少衡人,雖說在北都做了二十多年的京官,卻始終帶有幾分鄉音。儘管如今的少衡話和五百年前不甚一致,但到底出自同源。
「秋相有所不知,雖說五百年過去了,但記著秋相你的人並不少。」陸峻英忽然說道,「幾年前我去過一次少衡秋公祠,裡面香火不衰,秋相的墓前……也是花團錦簇。」
「香火不衰,花團錦簇……」秋泓合上字典,浮起淡淡一笑,「大昇都亡了,我的墓前香火鼎盛又有什麼用呢?」
陸峻英聽了這話,不由沉默。
從醒來至今,秋泓問了許多,知道了他是誰,這是哪裡,當今又是個怎樣的世道。可除此之外,他卻隻字不提自己的身後事,就好似,根本不在乎一般。
他不在乎天極皇帝為自己哭了多久,不在乎哀榮如何備至,仿佛也不在乎子孫後代和國朝衰亡。
他只問,現在沒有皇帝了,又是誰在治理天下?在這樣的世道里,百姓們都能吃飽飯嗎?
《百科全書》上沒講昇末亂象,更沒講秋家興亡,但秋泓依舊看得很認真。
陸峻英終於忍不住了,他問道:「你想不想回少衡看看?」
秋泓翻書的手一頓。
很少有人知道,自從長靖三十三年離鄉上京趕考後,他至死再也沒有回過一次少衡。
--------------------
下章走古代線。
第6章 長靖三十三年(一)
秋泓上府學念書時,父親秋順九曾專門給他雇了個書童,以便照料生活起居。
這書童現如今不過十三、四的年紀,生得油頭滑腦,還不如秋家門口養的黃狗踏實肯干。
秋泓的同年李語實時常譏諷,說他好歹中了進士,又入了館,是人家見了都得喊一句「庶常老爺」的人物,再帶著這麼個臊眉耷眼的跟班未免有些不場面了。於是秋泓不得不自己花銀子,又買了個能幹的小廝。
小廝名叫李果兒,今年十五,人長得白白淨淨,一雙眼睛極其水靈,寡言少語的,說往東絕不往西。
這日日頭稍落,李果兒背著自家老爺的書箱和包袱,蹲在城外驛站口,不住向南張望。
此時正值立夏時節,北都天氣漸暖,道旁綠樹蔭蔭,官道下遊人如織,遠處攬鏡山上一片草木豐茂之景。
秋泓怕熱,打發李果兒和書童銅錢兒去僱車,自己坐在驛站茶舍里躲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