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料峭春寒的天,范槐額頭上已攢了一堆細密的汗珠。
「鳳岐。」吳重山和聲打斷了自己學生的話。
身為一個在朝堂深耕多年,卻仍舊能和舉朝上下大小官員相處和睦,且無一人說他一句不是的,也只有吳重山一個了。
這位年逾五十,依然生得俊逸清朗、眉目端正的前長纓處次相笑著看了一眼秋泓,隨後對范槐道:「我等身居高位久了,不知為人父母官的難處,眼下鵲山渡又起了大案,范知縣一定已經為此焦頭爛額許久了。」
被吳重山的春風化雨一吹,范槐臉上的表情頓時舒展了不少,他連連稱是道:「少師所言極是,撫台大人責令下官七日內將兇手緝拿歸案,可如今,如今仍舊一點眉目都沒有。」
秋泓原本要說的話被自己老師噎了回去,心裡本就憋悶,又聽范槐這樣講,便忍不住開口道:「死的人到底是誰?為何會勞動撫台親自過問?」
范槐的神色變了又變,目光不由飄向了吳重山。
吳重山好心回答:「甲子科的會元,嚴鵲山,算來他還是你的師伯。」
果真,秋泓心底一動,還真是嚴顥。
「那這人是怎麼死的?」秋泓問道,「方才在碼頭上時,范知縣說嚴老大人是被天崇道所害,這又是為何?」
范槐覷了一眼秋泓,小聲說:「因為,因為嚴老大人死時,嘴裡含著一枚蓮花金印。」
「蓮花金印?」秋泓額角一跳。
距離長靖朝「蓮花案」已過去了六年之久,六年中,在秋泓的外部圍剿與碧羅的內部分裂之下,天崇道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風頭。尤其是洳州之戰後,碧羅背刺盟友布日格,給一心想與北牧人共謀統一中原的本家來了一記重創。眼下,道中南方幾大分壇主各自為政,內鬥紛爭不斷,哪裡還有精力去插手朝廷的事?
可眼下,就在秋泓自覺時機成熟,能夠更進一步時,鵲山渡忽然死了個嚴顥。
這嚴顥在朝時,本是個碌碌無為的小官,唯一出名的也只有幾首酸詩。而且秋泓還聽說,此人明哲保身、剛正不阿,從不收受賄賂,在北都十年,就住了十年破廟。
因他特立獨行,連結交的官員都極少,更別提江湖人士了。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和天崇道扯上關係?難不成,是他當年得罪了什麼人,如今朝綱不穩,有人藉此機會,雇兇殺人?
吳重山一眼看出了秋泓在想什麼,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去年,嚴鵲山膝下的兩個孩子接連病故,他的髮妻受不住打擊,今年年初,也不在了。如果不是他嘴中含的那枚蓮花金印,其實他的死狀,更像是自殺。」
「自殺?」秋泓一挑眉,「我能看看嗎?」
范槐趕緊起身:「下官這就去請仵作來。」
「不必請仵作來了,」吳重山一笑,「你就領著我們去冰窖里瞧瞧吧,也算是……讓我再見師兄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