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岐,」沈惇撥開了秋泓的手,「你說裴松吟那老賊怎麼還不死呢?」
秋泓臉一沉:「沈公慎言,裴相可是我師翁,哪有學生咒老師死的?」
沈惇覷了一眼秋泓的臉色,默默道:「你倒是忠厚,可話說回來,他這些年坑害你的次數還少嗎?」
秋泓抬了抬嘴角:「裴相有裴相自己的打算,我過去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在他身邊待著,也沒什麼大用,老師自然看不上我。」
「少說這種豁達的話!」沈惇冷哼一聲,卻不慎牽扯到了嘴上的傷,頓時鬍鬚一顫,縮起了脖子。
秋泓失笑,他故意去看這人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沈公自己小肚雞腸,還不許別人心胸寬廣。別的不說,若今日這事換成我,我可不會跟人家揮拳擄袖,大動干戈。」
沈惇重重地嘆了口氣,他一拉秋泓的手,把人攬到了自己身邊:「我若是把那裴烝今日供出的事講給你聽,你定要恨自己怎麼就拜到這麼一個老師的門下了。」
「為何?」秋泓一臉迷茫。
沈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握著秋泓的手開口了:「鳳岐,你可知當年害死你夫人的,到底是誰?」
秋泓一栗,神色漸漸冷了下來。
當年鄔家之事,牽扯頗多。從潞州織造貪污案到宣陽書院、涉安學派串謀天崇道一事,再到裴照南下,北廷投降,秋泓重傷後被逼辭官,幾番接二連三的打擊,叫人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力。
儘管後來此事被言官們壓下不提,何皓首的血書以及陪嫁丫鬟劉知月的供詞都證明了秋泓的清白,可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人稱,鄔家之禍,禍起秋泓,鄔夫人之死,全賴她夫婿卸磨殺驢,過河拆橋,若不是秋泓自己指使鄔茂勤貪污了軍餉,他的表兄兼內兄又怎會在秋泓一到洳州後,就立刻在獄中自殺?若不是秋泓逼迫鄔家給自己頂罪,鄔夫人又怎會自殺明志?
這些車軲轆話已經被人說了太多遍,秋泓這兩年在朝中聽也聽得倦煩了。完全成了信則有,不信則無的一樁舊事。
而眼下,沈惇忽然又提起,那就是他擺明了要藉此機會,捅破那層窗戶紙,讓秋泓和他的老師撕破臉皮。
「鄔家犯案,到底有沒有裴烝指使,並無證據。倘若如今他屈打成招,忽然承認了當年的事,傳出去,恐怕會被人詬病,說是我與沈公結黨營私,冤冤相報。」秋泓不咸不淡道。
「但這可是個好機會啊,鳳岐,裴烝現在就在李岫如的手裡,他說出什麼供詞,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沈惇循循善誘道。
秋泓倏地站起身,冷麵回答:「沈公這是在明里暗裡稱,李岫如是我的人了?」
沈惇笑了:「鳳岐,李岫如是不是你的人,大家都看在眼裡。你用『功績簿』把我們這些『北黨』折騰得夠嗆,卻止口不提治罪李執。你說你跟李岫如沒關係,誰會相信?」
秋泓把藥膏往沈惇懷裡一丟,轉身就走:「既如此,那沈公便自己來吧,晚輩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