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正春說到這裡,也覺得薛里昂點太背,直挺挺撞在槍口上,不知道這個人這些年為了錢是多不要命,不禁有點想勸著他別死了,「你在緬甸,不做事都行,千萬別節外生枝,那地方窮山惡水出刁民,不是你一個傻……青年能解決得了的,知道嗎?」
薛里昂被念叨的頭疼死,指著自己下巴貼的那一小塊包紮的紗布,試圖喚起狄正春的心軟,小聲問他:「你看我是不是該換藥了?」
狄正春像是第一次發現他還受傷了似的,上前按著他腦袋,貌似仔細看了看,突然不打招呼,上手就給他把紗布撕了下來。
「擦破點皮你這啊那啊的,別跟那娘們兮兮的。有這閒工夫看看我給你帶的保鏢里有沒有你給人受過氣的,別他媽在外面被活埋了。」
薛里昂傷口本來已經不疼了,這一下膠布從皮上硬拉下來,連著他汗毛胡茬一塊撕下來了,跟蜜蠟除毛似的,疼得他捂臉倒在那裝死。
「……波索跟軍政府關係不錯,所以不至於有小門小戶的幫派找你們的麻煩,但是你也別和那老小子走太近乎,近墨者黑,有些事情你幹了就真的回不了國。波索樂意看這,要是有個薛家人在那邊走不了,他能高興壞了,這就傍上薛銳一輩子了。」
說到這,薛里昂不吱聲了。狄正春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沒事,你不說兩年麼,兩年不長,回來再繼續王圖霸業。」
薛里昂走的時候沒什麼人來送機,可能那天喝酒發生的事情把張金鵬一干人等都嚇傻了,夾著尾巴老老實實躲遠遠的,再不敢往薛里昂身邊湊,怕萬一再在薛銳面前露個臉直接上黑名單,以後出門都只能走下水道。
不過這也很合薛里昂的心意,這群人也不是什麼好鳥,屬於是全憑酒肉管子做潤滑的朋友,幹嘛搞得那麼情真意切,多累。
於是,他背著破爛的阿迪王,跟拿著他愛馬仕行李箱、正淘寶搜行李箱價格的狄正春揮了揮手,就登上了這艘一開始就很不對勁的賊船。
最初,薛里昂只是發現登機時間刁鑽,啟辰給他定的票竟然是下半夜起飛的。等他找到座位後,發現飛機上的布局也刁鑽,椅背竟然都是直角的,坐進去膝蓋頂著前排椅背,他像是擠在兒童搖搖車上一樣侷促,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就沒伸開過腿。
想用睡眠來逃避現實吧,空姐帶著擴音喇叭開始賣貨了,恍惚間薛里昂幻視自己在綠皮火車上,想喝水都被空姐告知得升艙才行。周遭鬧哄哄擠著一群出國打工的年輕人,身上的味道熏得薛里昂幾次想打開舷窗通通氣,但是他不行,他只能抱著胳膊肘無助且弱小。
他懷裡的阿迪王還不是他自己,是在機場跟狄正春換的,因為他在值機的時候得知,這個航班的登機箱需要額外加錢,登機箱的尺寸要求也比一般的飛機要求嚴格,並且在他搞明白這件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去辦理託運了。他只好撿出幾件必須物品,用愛馬仕的行李箱和狄正春換了阿迪王,不至於他蜷縮在狹小的座位上還得擠個硬邦邦的皮箱。
薛里昂有點費解,這趟飛機的終點是緬甸還是地獄,又或者說,其實二者根本沒差。
這種嚴酷的環境陰影期很長,他四肢肌肉酸痛,關節像是生了鏽,下飛機上了接車後,一路上都是大敞著車窗,座椅幾乎調平,側個臉就能看見后座上坐著的,薛銳給他請的嚮導。
「小薛總好,我叫陸之遠,未來在這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問我,你的哥哥出手很大方。」
陸之遠靠坐在后座,沒有對薛里昂的躺姿表達看法,看起來很有教養,甚至伸手和薛里昂握了握手。非常有職業素養,態度懇切,仿佛在對病床上的癱瘓病人做臨終關懷。
一開始薛里昂聽說有嚮導的時候,腦子裡先預設了個東南亞人,黑瘦黑瘦,抓根藤蔓能隨時盪進叢林,帶著口音的中文能和漫山遍野靈長類交流。沒想到見面一看,不僅普通話說得標準,人也長得一表人才,反而有點不習慣。
「你不是本地人?」薛里昂側臉看他。
「嗯,我是中國人,以後你就明白了,這裡中國人比當地人都多。」陸之遠和他對視。
「中國人,為什麼來這裡工作?」薛里昂疑惑,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的話,屬於原生家庭問題。」陸之遠沒有反對薛里昂的偏見,「其他人嘛,緬北做的大多是偏門生意,國內經濟的下水道,基本上國內不允許的,能賺大錢的都在這邊,屎里撈金咯,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是能發橫財的所以才來,實際上來的大多數是屎。」
薛里昂不清楚這人到底是不是在罵自己,心裡先給他定下「人不怎麼樣」的標籤,不再說話,轉而看向窗外。
四五點鐘,天都快亮了,很多店仍然開著燈,街上不少招牌上都有中文,看來中國人確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