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年紀大了,摔跤可大可小,但脾氣犟,為了省錢怎麼著都不肯去診所,鄰居要賀崢趕緊回家來勸。
大排檔離賀崢家有四公多里的距離,平時他都是邊看書邊往回走,奶奶出了事,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翅膀沒有,等來一輛二輪。
少年的身體都被烤得熱烘烘的,賀崢難得著急,為了看清路不自覺地拉近二人的距離,胸膛半貼住林向北的項背,指路說話時氣息噴灑在林向北的耳朵,給林向北傳來一陣又一陣難以忽略的熱氣,是很不尋常的靠近。
酸溜溜的汗味和衣服殘留的皂角香混著焦灼的空氣,林向北腦門上、脖子裡冒出一顆又一顆的汗珠滾進衣襟里,回頭問:「是前面那條路嗎?」
嘴唇幾乎擦揩過賀崢的嘴唇。
四目相對,林向北和賀崢都愣了一下,車頭險些失去控制撞向一旁的小土堆。
好在這一點小插曲並沒有造成任何的事故,林向北安全地將賀崢送到目的地。
急著查看奶奶的傷勢,賀崢拋下一句「謝謝」小跑進屋。
林向北打量著這一棟破舊的小平房,門口收拾得乾乾淨淨,好奇地跟了進去。
裡頭,賀奶奶坐在凳子上,精神抖擻地伸著一條腿,賀崢蹲著捲起她的褲腳,祖孫二人在說著話。
賀奶奶見到門口的林向北愣了一下,顯然認識他,刻滿皺紋的臉露出一點憤怒的表情。
林向北腳步一頓,賊一樣訕訕著退出去,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前天鍾澤銳在菜市場收保護費時被一個擺地攤賣菜的兇巴巴老太太舉著拖鞋邊啪啪打邊痛罵臭流氓,守摩托車的林向北也有份挨訓,幸好他跑得快,沒吃鞋底板。
冤家路窄,感情賀崢這麼能打是隔代遺傳啊。
作者有話說:
小北,你的強已經來了,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要強?
第11章
人的緣分是很妙不可言的,一個小小的契機竟讓十幾載來抬頭不見低頭見卻始終沒說上話的兩個少年試探地向彼此靠近。
賀崢開始在學校回應林向北打來的招呼,不再拒絕時不時擺在他書桌上的雞蛋豆漿或者包子,甚至在校門口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當林向北開著那輛土得掉渣的銀灰色電瓶車追上他,提出順路送他去打工的大排檔時,他只是很短暫地踟躕了兩秒就上了林向北的「賊船」。
在貓和老鼠都能交朋友的年頭,小綠毛龜和小殺人犯看對眼還是在校園裡小範圍地掀起了一陣議論的流風。
半禿頂卻總愛往頭上抹油的教導主任生怕荔河中學僅存的碩果被林向北這顆歪脖子樹帶壞,離間計似的分別把兩人叫到辦公室談話。
越是「棒打鴛鴦」,反而越是像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般的「情比金堅」了。
兩個孤獨的異類湊到一塊兒,居然出奇的和諧。
賀崢遠比林向北想像中的要好相處,什麼暴力傾向,全是無稽之談。
時常能看到林向北載著賀崢去幫工的大排檔,車速開得很快在小巷子裡來回穿梭,荔河潮濕的夏風像一張張蓋在臉上溽熱的紙巾,太高的濕度有讓人生活在水裡的感覺,兩個鼻孔一呼一吸間成了一鼓一動的魚腮,連毛孔都在咕嚕咕嚕冒泡。
大排檔更是個悶熱異常的大火爐,林向北很畏熱,賀崢從不邀請他進去。
直到一個晚上,鍾澤銳恰好帶著林向北等人光顧這間大排檔,林向北沒在服務生里找到賀崢,跑到後門看了一眼。
頂頭一個耀眼的燈泡,蔓延一地濃膩蜿蜒成白河的泡沫水,角落擺放著發餿的裝滿了冷飯殘羹圍滿了綠頭蒼蠅的藍色廚餘塑膠桶,撲面一股令人作嘔的油腥味。
賀崢汗如雨下地坐在一隻矮椅子上,踩著濃稠的地板磚,跟前是堆滿了碗盤的塑膠圓盆,正在埋頭機械地洗刷,這一批的碗還沒有洗完,下一批的盤就接踵而來,大量的汗水匯聚在下頜像小溪似的從修長的脖頸流入半敞開的衣領里,整個人水溝里撈上來般的狼狽。
林向北記起剛開學幾天的一個下午,他睡得一身汗被嘈雜聲吵醒,迷迷糊糊間聽見班裡的人在小聲議論賀崢身上有股餿味——現在他知道那股味道從而何來,大概是那天賀崢來不及清理就趕到了學校上課。
他愣愣地站在門檻上,燈泡將他的影子拖延到賀崢的腳邊。
賀崢終於發現他的到來,緩緩地抬起布滿汗水的臉看向他,刷洗的動作很輕微的一頓後,「很髒,別過來。」
林向北回神,哦的一下將把要邁出去的一條腿收回,「我跟澤銳哥他們來吃宵夜,你見過的。」
賀崢用手背揩一下鼻尖的汗,繼續埋頭刷碗,嗯了聲。
林向北察覺到他似有若無的冷淡,剛想說點什麼,鍾澤銳的手從後搭在他肩膀上,「怎麼跑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