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搖搖晃晃地站直了,「不然呢?」
「那你哭什麼?」
林向北的眼瞳驟然一縮,驚愕地去摸自己的臉,摸到一點暴露他脆弱的冰涼淚水,他愣愣地跟賀崢對視著,連擦眼淚的動作都忘記了。
賀崢將他重新逼回牆面,影子團團將他包裹起來,拿走他指縫裡的菸頭摁滅在瓷磚上,冷笑著質問:「說啊,既然這麼喜歡這份工作,你哭什麼?」
林向北咬住酸得像要脫落的牙,把手垂下來,抿著唇顯出很深的防備,裝模作樣地打了兩個哈欠,「我太困了,不行啊?」
賀崢為他的口是心非輕微地嘆了一口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句話像是一錘子狠狠地砸在林向北的心上,他以為自己痛得躬了起來,但他比誰站得都筆直,像有一根細長的針管從他的脊椎直直刺了進去,繃直著他。
他推開賀崢,一抹臉,又恢復了乾爽,只有一雙眼睛還水汪汪的,咽回去的眼淚堵在喉嚨口,說話變得困難,「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早就領教過了,現在說這些挖苦的話有意思嗎?」
賀崢略一頷首,自嘲笑道:「是啊,我也想不通……」
為什麼要一而再對林向北有無可救藥的期待?
他抻了下衣角,神情平靜地退開一步,看陌路人似的看著林向北,「我不該來的。」
賀崢要放棄他了——這不就是林向北想要的嗎,怎麼心還像被一隻大掌捏著上下顛簸收緊?
林向北如鯁在喉,「不送。」
他根本不敢看賀崢,也沒即刻回到卡座,扭頭往衛生間的方向快步走去,拐進最底處的隔間哐當關上門,將大拇指連著手背的位置抬起來堵住嘴,仰著腦袋瞪大眼睛牙咬緊了,然而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還是隨著他的動作迅速地滑進了鬢角,他一低頭,就垂進了濕漉漉的衣襟。
他躲在無人的小天地里,十五分鐘早就過去了,他卻怕賀崢還沒有離開,再次撞見他對別人搖尾乞憐的模樣,一直躲著、一直躲著,直到黃敬南派人一間間敲著門找他。
林向北戰戰兢兢地四處張望,沒有在人群里找到賀崢的身影。
他慘白著臉坐回黃敬南的右首,後者指了指鑽表,提示他整整去了半個小時,「你好大的腕兒啊。」
林向北二話不說地端起酒杯就往喉嚨里灌,烈酒火似的一路燒下去,他一杯飲盡,又要拿起一杯。
黃敬南摁住他的手,調笑著問:「剛剛那人是你姘頭?」
林向北不滿他的用詞,「我不想說這個。」
「好。」黃敬南用手背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陪我去跳會舞,一點我們出去。」
去哪裡?
林向北心知肚明,被輕易拉進舞池裡跟黃敬南跳貼身舞,他駑鈍的也放縱的任由黃敬南抱著他到處轉,一個帶著酒味的吻落在他頸部,他沒有躲,只是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問:「我陪你一次,你能給我多少?」
完全是冰冷的不帶任何一絲情感的肉體交易。
「這樣吧,你跟我一個月,你欠大飛的錢我替你還。」黃敬南抓住他背脊的衣服,收緊,「不過你考慮清楚了,我想怎麼玩,玩什麼,都得聽我的。」
林向北偏過頭冷淡地嗯了聲。
黃敬南朝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獵物已經洗乾淨等著他吃,他沒有心思再跳舞,一隻手死死扣著林向北,怕他反悔跑了似的,將人抓回卡座,往他手裡塞了一杯酒,「喝了再走。」
林向北掉過空洞的眼睛看他。
黃敬南連裝都懶得裝,直白地道:「放心,吃不死人的,能讓你今晚好受點的東西。」
林向北猜大約是致幻劑或者興奮劑的藥物,能夠在短時間內麻痹人的神經,他需要這種麻木,再怎麼壞也不會壞過現在了。
林向北一咬牙,抬起了沉甸甸的手臂,嘴唇還沒和杯沿碰到,先有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奪走他手中的酒杯,砰的一下摔到了地上去。
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是本應該離去、卻去而復返的賀崢,他整個的世界都暗下去,唯有賀崢四周鍍了一層光暈,襯得越發的明亮,連頭髮絲都是飽含光澤的。
為什麼還要回來找他呢?
有人砸場子,黃敬南低吼道:「你幹什麼?」
賀崢不搭睬氣急敗壞的黃敬南,一把將呆怔著的林向北攬了過來,是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牽著他冰冷的手,將人半擋在了身後。
林向北的眼睛呼的一下發熱發燙。
「感情是來搶人的。」到嘴的鴨子插翅飛了,黃敬南瞪著眼,大半個眼白露出來,更顯兇相,「林向北,你說這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