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垂下面:「你爸爸他一步步怎麼做起來的,過了多少坎,我最清楚。他當年不是不願意回家,是因為……」他嘴唇微顫,欲言又止。
「唉,這個事不提了,那會你還小。你爸爸和我說過,他給不了你一個正常的家,但能拼命給你打一個業,將來給你好的生活。後來他干出名堂來了,還能瞧得上我們這些窮兄弟。我出事故沒有了手臂,誰都不要我這殘疾人,是你爸爸給了我飯碗的啊,我兒子現在都在公司里干呢。」
「對,小赫,我跟隨他那麼多年,知道他的艱苦,有一年他陪客戶喝的酒,胃都穿孔了,是我送的醫院,這做企業,這麼一大幫子人跟著他後面吃飯,他有擔當的嘛。這突然中風了,累得。」這趙叔叔也一聲嘆。
「你們這是,到底想表達什麼?」趙霽赫一聽過往那些就煩躁。
「我們沒有別的用心。多少知道些你們的情況。我兒子說你現在想把公司全賣了,唉,我覺得可惜。好好照看他……他當年有苦難言。」
「你們這說的什麼話,現在照看他的不是我嗎?還有,當年我們這個家,最苦的,絕對不是他!不送了,兩位慢走!」
趙霽赫說完為他們按了電梯,自己扭頭就走。
他應了張權下午來公司里露個面。張權在公司樓下迎上他。
「趙總,您多回公司露露面,我這和大家做思想工作可就有抓手了。」
「有什麼用,虛把式。」趙霽赫手一臉不屑。
張權倒是習慣了他這副樣,也不生氣。
趙霽赫一進公司大門,這些個員工面上若無其事地干手頭上的活,等人走過,遠的,近的,雙雙眼睛從各個角落聚攏到他的身上。
張權直接指引他進了趙良偉的辦公室。
這是他第二次進趙良偉的公司。第一次進,還是三年前他回國那會,趙良偉要求他來公司看看,聊聊他接手公司的事。結果父子倆在辦公室大吵了一架,他出門時猛摔了這扇門,趙良偉怒罵一聲「逆子」,外面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張權你先去忙你的,我在這坐坐。」
「行,有事您喊我。」
趙霽赫掃了眼這間不算大的辦公室,視線落在辦公檯後面書架上擺放的兩張照片上。
他走近拿起其中一張,那會他才三、四歲吧,在珠海海邊,趙良偉抱著他,父子倆頭挨頭,笑得幸福燦爛。
另一張也是父子倆的合照,他十九歲那年,趙良偉送他去美國,機場上他被趙良偉硬拉著拍的,他一臉淡漠,不情不願,頭偏向另一邊,保持著距離,趙良偉卻神采奕奕,一臉驕傲。
兩張照片隔著的這十幾年,是他痛恨的十幾年。
李茉和趙良偉離婚前的那幾年,趙良偉回家的次數寥寥無幾,李茉在他面前沒完沒了地抱怨,長期情緒崩潰,哭泣。
他便跟著她恨。
兩人離異後,李茉二婚,再生子,那年他才剛上小學四年級,小小年紀,被安排去讀寄宿學校。後來初中,高中,再到美國,一直在寄宿。
他認為他擁有的是寄宿人生,沒有家,至今。
許久後,他把手上的照片扣放在這辦公檯,坐在辦公椅上,仰面閉眼,隨椅子打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