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將他抱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房間,只是在離開前,重重地關上了那扇房門。
他想起來了……
他全都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那個小男孩手上戴著的,就是那條常青藤手串。
他想起來那個房間後來消失了,只剩下兩面牆,和上面五顏六色的油彩。
一陣又一陣的眩暈衝擊著沈知言,看到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面,他只覺得周身寒意刺骨。
忽然,有人輕輕抱住了他。
沈知言這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他轉過頭去,紅著眼眶看向顧鐸,氣息微微發顫,嘴唇動了動,聲音很輕。
「顧鐸,他們該死。」
顧鐸沒有說話,只是點頭「嗯」了一聲。
此時的方琢再也不復之前的淡然,他越說越恨,雙目赤紅。
「後來,我以『顧楊』的身份,被顧鑠認了回去。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兒子,可我逐漸發現,他竟然也知道我不是他的兒子。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但起初我還會配合他上演父慈子孝的戲碼。直到我得知,他竟然是你的家人……我怎麼會認賊作父!」
頓了頓,方琢的眼神變得越發狠厲。
「所以,我沒有通過顧爍的考核,而是做了他的暗棋,叫回了我的本名,方琢。」
方琢將視線從顧老太爺身上移開,逐一掃過在場的顧家人,唯獨跳過了顧鐸。
「自從知道了他的野心,我就將他在福利院的惡行告訴了顧楊,與他聯手。既然顧鑠想利用我們謀取顧家,那我們就利用他,把顧家徹底毀掉。」
說到這裡,方琢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可惜,我們棋差一招。顧楊死於車禍,我深陷泥潭。不過沒關係,我能等。你們顧家的敗類還活著,我就不能死。八年、十年、十八年……多久我都能等!你們有一個人逍遙法外,我都無顏去見我的父母和弟弟。」
顧老太爺驚懼地聽著方琢的訴說,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年被遮掩的舊事,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但他的行事作風與思想觀念自成邏輯,就算如今年邁,也不會反思自己行為的對錯。他只是暗自懊惱,當年沒有斬草除根,才給今天留下了隱患。
可是,形勢比人強。無論他如何不甘,此時也不得不暫時低頭。
顧老太爺擺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聲音溫和,又暗含愧疚。
「顧鑠已經死了。今天過後,阿鐸不會放過阿錚父子,沈知言也不會放過當年唆使人對他動手的阿錦。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多久?方琢,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見他這副模樣,方琢輕嗤一聲,伸出手去。
齊正均立刻走到放置壽禮的地方,拿起方琢帶來的木盒,遞了過去。
方琢接過木盒,摩挲著上面的紋路,遞到老太爺面前。
「今天是老太爺的大壽,你還沒有看到我送的壽禮。」
顧老太爺警惕地看著眼前的木盒,直覺告訴他不要看裡面的東西。
他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方琢似乎猜到了老太爺的心思,便善解人意地蹲到他的身前,緩緩打開木盒,將裡面的照片一張一張整整齊齊地放在他的雙腿上。
看清照片中的內容,老太爺瞬間雙目圓睜,握著拐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你對阿勝做了什麼!」
方琢笑著將最後一張照片擺放好,照片中,勝叔的樣子慘不忍睹,刺得顧老太爺目眥欲裂。
「勝叔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好勇鬥狠。平日裡多體面的一個人啊,可聽到別人辱罵你,就不管不顧地衝出去和人廝打。打又打不過,何苦呢?」
老太爺顧不上方琢話語中惡意的調侃,他顫顫地杵著拐杖想要起身,卻被方琢一把扯過,丟到了一旁。
顧老太爺憤怒地吼道:「阿勝到底怎麼樣了!方琢,你恨我們顧家人,和阿勝有什麼關係!」
方琢遺憾地搖了搖頭,「走得很不安詳,他到死都在護著你。顧拙鋒,你在憤怒什麼?推他送死的人,不正是你嗎?」
老太爺怔怔地看著照片中的阿勝,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可是冰冷的照片卻沒有一絲溫度。
不對,就算此時阿勝就在他的面前,身體也早已這般冰冷了。
他這一生,前半生風光無兩,後半生眾叛親離。連血脈至親都會因為權勢、地位算計他。自始至終,不管他位於權力中心、被人眾星捧月,還是退位避世、離群索居,對他忠心無二的人,只有阿勝。
老太爺靠在椅背上,滿目悲痛,強烈的情緒起伏讓他不停地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