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尷尬的境地里,他不可能打不還手,任由旁人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可也無法將這些預圖對自己除之後快的人怎麼樣,因為恨「他」的人實在太多了,若他真計較起來,豈非要殺盡天下之人,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顧深不願意主動出擊,可對於衝到自己面前的人,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謝予靈想到顧深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和縱橫交錯纏繞著的繃帶,心中沒來由一陣酸疼,就連今日最情動處,他攀著男人脊背的手都不敢用力過重,若是今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真的不敢想。
謝予靈垂了垂眼,但很快又抬起眸子來:「朕會找時間和皇叔談談,今後不會再讓你……」再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
話中的未盡之言,顧深聽得出來,心中頓時覺得幾分溫暖,他突然上前一步,將謝予靈抱進了懷中,下頜蹭了蹭少年白皙光潔的脖頸,然後輕輕的說:「那臣就,承蒙陛下的庇佑了。」低沉磁性的聲音,恍惚卻帶了幾許撒嬌的意味在裡面。
「你……」謝予靈對他這突然而來的親近,一時間適應無能,下意識向後仰了仰脖子。
顧深卻不給他躲開的機會,手上一用力將他摟的更緊,謝予靈漸漸松下緊繃的身子,安靜的任由男人抱著自己。
夜色中,少年的心跳失了節拍,一下比一下迅捷,緋緋紅暈順著耳根一路蔓延到了明黃龍紋的襟袍里。
嚴大總管眼睜睜看著攝政王粘著當朝天子在廊檐下膩歪,卻不敢湊上去打攪,還得想法子將在四周巡邏的宮衛給引到其他地方去,直到有幾個小太監又一次端著晚膳過來,他這才找到了湊上去大理由。
「陛下,您這一整天沒吃東西,該用膳了。」
顧深聽見這話,摟著謝予靈腰際的手不由一緊,繼而低聲問:「怎麼不吃東西?」
謝予靈淡淡看了嚴和一眼,嚴和知道他這是責怪自己多嘴,卻只是低下了頭去。
嚴和顯然與其他對帝王唯命是從的大內總管不太一樣,他因為自小跟隨謝予靈,對他的忠心毋庸置疑,但有時候覺得對謝予靈有益的事情,會自作主張,因為行事極有分寸,故而從前謝予靈是不怎麼介意他這樣的,可是涉及到顧深的事情,謝予靈不希望嚴和妄自插手。
顧深將這主僕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裡,卻第一次沒有因為這大太監的行為而不悅,他抬手將謝予靈鬢邊被秋日夜風繚亂的髮絲別到他的耳後:「看你最近都瘦了,吃飯去吧!」
謝予靈微微點了點頭:「王爺也同去!」
顧深面上露出個毫不掩飾的笑:「陛下就是不說,臣也要舔著臉蹭一頓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到殿內,宮人已將飯菜都擺上了桌,見他們進來,便一一將保溫的瓷蓋解開,雖然只是為帝王一人準備的,但葷素湯點林林總總擺了一桌。
謝予靈吩咐宮人重新加了副碗筷,任由顧深坐在自己身旁,這種有人陪著用膳的感覺,他自為帝之後,已經記不起多久沒感覺過了。
顧深飯桌上極為殷勤,甚至將嚴和試菜布菜的工作都搶了,謝予靈看著那隻修長漂亮的手端著挑好魚刺的骨碟放到自己面前,一時間真的適應無能。
顧深倒是全然一副無知無覺,他見謝予靈不動,又把碟子往前推了推,理所當然道:「這個魚味道不錯的,嘗嘗看吧!」語氣里含著莫名的期待,仿佛這菜是自己親自下廚做的一般。
謝予靈夾起一點嘗了嘗,味道的確很好,似乎比自己從前吃過的所有山珍海味都美味,那滋味順著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底,然後他抬頭看向坐在旁邊定定看著自己的男人,說道:「很好吃。」
少年清凌凌的聲音,低平和緩,聽在顧深耳中,卻恍如清泉划過石潭,奏出一段歡快動聽的樂音,顧深不由就勾起了唇角,露出一個燦燦的笑意來,就好像對方誇獎的是自己。
顧深從來不知道,原來快樂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不過因為對方一個神態動作,甚至一句似是而非的肯定,心就像乘著熱氣球緩緩飄上了天空一般的歡快愉悅。
謝予靈看他這孩子一般的表現——喜怒都寫在了臉上,頓時就有些移不開眼,在他尚且懵懂的年紀,這個男人強勢而霸道的闖入自己的人生,讓他看到的只有冷血無情的鐵腕手段和永遠一成不變的淡漠威嚴,可是而今再看,越是相處下來,謝予靈越發現顧深不為人知的東西,他就像是一座埋了無限寶藏的神秘礦山,有著讓人永遠也挖掘不完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