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太晃眼,以至於此物僅剩了一點微弱的亮色,正安靜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像在捕螳螂的黃雀等待某個契機。
奚臨知道對方是等什麼。
在等他堅持不住打開封印,暴露所在,好擒他回去。
畢竟算算時間,自己確實也快要到極限了。
他腳下隱約絆到了一塊凸起的山石,雖不是太大的阻礙,青年卻就著這個動作栽倒下去,重重地摔進露水冰涼的草叢中。
周身已然力竭,他索性任憑自己陷入綿軟的草木間,目光渙散地喘著氣。
鎮魔釘是在這個時候碎掉的,清脆一聲,碎成了齏粉。
奚臨揪著手裡的一把枯藤,力道嵌入骨髓般深刻了幾分。
說不清自己的意志還能撐多久,而偏巧竟在這當下,他居然聽到遠處有漸進的腳步聲——窸窸窣窣,不止一人!
凌亂的草葉讓本就模糊的視野變得更加難辨形貌,那些人影帶著試探性往身邊靠近,打頭的是個嬌媚活潑的女聲。
「果然跟著那兩個『雍和』棄徒准能找到好東西,快看看,這是什麼難得一見的寶貝。」
她語氣透著難掩的興奮。
「我莫不是在做夢吧?這年頭還能叫我遇上活著的『眼睛』!嘖嘖,雍和宮的人到底是有兩把刷子。」
邊上的另一個開口道:「就是不知這隻『眼睛』的用途是什麼。據說每隻眼的能力各有不同,因人而異,倘若過於雞肋,怕是值不了多少錢。」
「廢話。」女人側頭粗暴地啐他,「你還當是幾百年前?如今的『眼睛』只少不多,不是被仙門銷毀,就是進了有錢人的腰包,黑市上在售的全是天價,誰管什麼用途,這是無價寶,你懂個□□!」
「……」
那大約是跟班,劈頭蓋臉挨她一頓臭罵,屁也放不出一個來。
奚臨猶在抵禦著體內的煞氣,全身幾乎無法動彈,他眼皮低垂,感覺到女人的手捏著他下巴輕抬起來,讓整張臉照進陽光之下。
柔媚的嗓音膩得簡直能掐出水,「瞧瞧,多漂亮的一雙『眼睛』。」
青年的瞳孔泛著醉人的深紅,宛如染了血色的琥珀。她那塗了蔻丹的尖長指甲竟襯得他的肌膚尤其蒼白,清冷得堪比孤月。
女子的神情一下子幽深迷離,危險的氣息瀰漫到眼底,腔調無端有些耐人尋味。
「還是個漂亮的男人呢。」
「大姐。」隨行的小跟班問,「現在就挖麼,或是先帶走再說?」
他話音未落,同伴便反駁,「你沒看到那兩人的死狀?如果他會什麼厲害的術法,怎麼去見閻王的都不知道!依我說,就地挖了吧,免得夜長夢多。」
奚臨耳邊充斥著嘈雜得要命的言語,即便如此,腦中仍禁不住感慨——想不到在這種地方竟能遇上「獵人」。
命運來得猝不及防,好似老天有意而為之一樣。
擺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兩個選擇。
要麼放開煞氣除掉這些人,然後等著被「他」找到帶回去。
要麼變成一隻眼睛。
好像無論哪一條都是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