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玉不再相信自己可以做成什麼事情了。
他將洗筆筒沖洗了一下,把它擦乾,放回牆角。他隨後打開了自己的畫具箱,摸到裡面的顏料。
油畫顏料的保質期相對比較長,有好幾年,裡面很大部分是鄭千玉當時新買的,還沒有開封,顏料管摸上去圓鼓鼓的。
買畫具和顏料對一個藝術生來說是最快樂的事情之一。即便不買,逛畫材店也很讓人滿足,看到不同的畫紙,不同型號的畫筆和一整面牆的顏料,鄭千玉就會很開心。
畫材也是除了學費最燒錢的項目之一,所以鄭千玉很愛惜顏料,每一管都物盡其用。
鄭千玉這最後一套顏料是和前任一起在學校門口的畫材店買的。因為鄭千玉一個人搬不動,讓男朋友開著車來幫忙。
他是個完全和藝術無緣的人。所有的紅色在他眼裡都是一種紅色,他看不懂克里姆特的畫,那是鄭千玉最喜歡的畫家。
鄭千玉並不覺得他欣賞不了畫和藝術有什麼不好。正因為他不懂,才顯得會畫畫的鄭千玉更厲害。人總會被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所吸引。
兩個人之間性格、長處的差異,讓他們對彼此來說都很特別。鄭千玉確信自己是很值得被愛的。
男朋友把顏料搬到鄭千玉租的房間。房間不大,到處還放著鄭千玉畫畫的東西,他長得又高,進來之後感覺把整個房間都填滿了。
鄭千玉記得特別清楚。當時鄭千玉還沒捨得拆封這套新顏料,男朋友幫他放到架子上。他弄完之後,鄭千玉獎勵地親他一下。
他也抱鄭千玉,說想看鄭千玉畫畫。
鄭千玉撇撇嘴:「你不是看不懂嗎?」
男朋友很笨嘴拙舌,說不出理由,只說:「我想看。」
「好吧好吧。畫一幅送你好了。」鄭千玉剛買了畫材,心情很好,找來一小塊空白的畫板,坐下來,為他畫了一幅畫像。
他用了一些表現主義的風格來畫他,也就是他經常說「看不懂」的那種。那幅畫鄭千玉畫得很快,大概是因為他對他太熟悉了。
他們從中學時期就認識。他是讓鄭千玉體會到愛的第一個人。
鄭千玉為他畫完這幅畫的不久後,他們就結束了這段關係。
如今,鄭千玉也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畫的那幅畫是什麼樣子了。
鄭千玉將畫具箱的蓋子蓋回去,窗外雨聲不停,他坐回自己的桌前,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林靜松剛開完線上會議。外面下了大雨,開會途中他起身關了窗,雨勢很大,窗外的景象是一片迷濛的灰色。
他短暫地在窗前停留了一下,又回到電腦前。手機放在桌上,沒有新的消息。
會議結束之後,同事們還沒有退出,聊起公司要在國內辦的一個展覽。
BYE所屬的公司是一個機械科技公司,無障礙科技是公司版圖其中重要一項。借著BYE在國內市場的上架,公司運營正在籌備一個無障礙科技主題的展覽,在國內進行推廣。
「林你會不會去?剛好在你的城市。」
「我們聯繫了上次協助本地化的視障協會負責人,他告訴我們,也許可以邀請一些BYE的視障用戶去BYE的展台交流一下。」
「噢……他真是個好人。」
林靜松記得那個人,他姓李。他曾經來過BYE在洛杉磯的工作室,因為都是華人,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和同事們一起在公司樓下的餐廳吃了頓晚飯。
因為林靜松屬於中度的臉盲,他已經不太記得這個人長什麼樣子。只留下他的英式發音,以及可以很快和別人熟絡起來的交流能力。
而林靜松坐在角落,點了一份他已經吃了幾十次的海鮮燴飯。吃完之後,又獨自一個人默默上樓回辦公室了。
林靜松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但能直接聽取用戶的使用感受是一件效率比較高的事情。
他不必再通過調研、運營和策劃層層轉述整合的更新方案來倒推用戶發生了什麼,有時候流程太多,反而丟失了問題的本質。
他獲知了展會的信息,表示自己會去。同事很高興,表示如果林靜松在展覽遇到了那個負責人,可以幫他們帶一聲問候。
退出會議連線之後,林靜松拿起他從箱子裡拿出來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油畫,畫幅並不大,兩隻手可以捧起。裝在防塵袋之中,袋裡還放了一些乾燥劑。
林靜松把它從袋子裡拿出來,它最初拿到林靜鬆手里時,只有單單一個畫板。後來林靜松用玻璃和木質畫框把它裝裱起來。
上面畫著一個男人,一個轉頭過來的側臉。面部近看用了很多顏色,但拿遠一點看,又近似正常的膚色了,這一直是林靜松的藝術水平所無法理解的,他覺得著很神奇。
客觀來說,畫上的男人並不顯得好看,因為作者的手法並不寫實,有很強的風格的處理。他的神情憂鬱,背景顏色是一片深深的墨綠色,但仍然加了許多別的綠色,顯得很有層次,像一片層層疊疊的、幽深的森林。